陆小凤与司空摘星
晨露易散 第一节 19 月下树影,枝叶扶疏。 玉鸣轩已备好了美酒和佳肴,等着客人一醉方休,只可惜这无边静谧,大好月夜里,竟有人偏要大煞风景。 “陆小凤啊陆小凤,我实在是看错你了!” 这煞风景的人就司空摘星。 “花满楼身负重伤,名声还叫人毁得一干二净,你虽不喝酒,却有心情在这里大嚼牛rou,真是薄情寡义,鲜廉寡耻!” 陆小凤道:“我本来也觉得我是个大混蛋。” 司空摘星道:“什么本来?” 陆小凤道:“可是对花满楼,对朋友,我从不混蛋。” 司空摘星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一种很暧昧很愉快的神色,这绝不是一个也许已经失去了朋友的人的脸上可能会出现的神色。 陆小凤道:“我其实也十分好奇,为何人人都说花满楼心脉已受损。” 司空摘星道:“只因为这是那林世显回府后说的唯一一句话!” 陆小凤道:“他说花满楼虽然心脉受损,还是好生厉害,叫他不得不打道回府?” 司空摘星道:“陆小凤,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不知道!” 司空摘星道:“但你说的却八九不离十!” 陆小凤笑道:“只可惜,那一天被一招小莲花手击倒在地上的,并不是花满楼。” 司空摘星奇道:“那是谁?” 陆小凤哈哈大笑:“这是一个秘密!” 他举起酒杯,喝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口好酒,杯里的酒咕嘟咕嘟地落到他嘴里,身上的大红披风被夜风吹动,好一派得意。 司空摘星忽然说:“也许我猜到了。” 陆小凤看着他,说:“既然你猜到了,那么我就不必说了。” 司空摘星说:“既然不必说,那么我倒要问你,花满楼现在在哪里?” 陆小凤说:“安全的地方。” 司空摘星说:“有多安全?” 陆小凤说:“叫司空摘星也要十分为难的地方。” 司空摘星鼓起眼睛看他:“好你个陆小凤!” 两人大笑。风这样爽快,酒这样甘醇,实在没有理由不大喝一场。于是司空摘星喝了很多,而且有了醉意。 陆小凤虽没有醉,却忽然回忆起那天的情景来了。 他在同司空摘星讲的时候,自然是说得天花乱坠,好像轻松写意一般,然而那天的情景,实际上也可以说的是一次危局。 那时候,剑已经落在花满楼的脖子上,冷冷地贴住,然而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却早已落在了刀锋上。 陆小凤不说话,林世显也不说话。 然而陆小凤不说话,可以,林世显不说话,却不可以。 因为陆小凤的手指,紧紧地夹住了他的剑。 一个练剑的人,怎么能被人夺走手里的剑? 林世显骂:“何方宵小,在此碍事?” 陆小凤说:“在下不才,四条眉毛。” 林世显一眼看去,这人有眉毛两条,胡须两条,还真是四条眉毛! 陆小凤说:“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么?” 林世显说:“舅舅从未说过江湖上有四条眉毛这样一号人物,你是什么人,我要认识你做甚?” 陆小凤说:“你舅舅,就是十二连环坞第九寨寨主?你,就是六道门捕快?” 林世显说:“正是!” 陆小凤说:“那我忽然不明白了!” 林世显说:“不明白什么?” 陆小凤笑说:“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认识我。” 林世显说:“为什么?” 陆小凤说:“因为十二连环坞的上一个老大鹰眼老七,是我的朋友!而从前六道门的天下第一神捕金九龄,也是我的朋友。” 林世显也笑了一笑,可是口气却很冷:“可是鹰眼老七和金九龄却都已经死了!你要是叫我去问,怕是也只有死无对证这四个字了。” 陆小凤道:“这么说来你不信!” 林世显说:“你这话,七岁的孩子也编得出来!” 忽然间,陆小凤很懊恼地意识到,原来他离开江湖已满了三年,而且有许多人当真认为他已经死了,或者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陆小凤这名声,只得用不是陆小凤的办法。 “林公子。”陆小凤开口了,“你为什么而来?” 林世显傲慢道:“自然是为了斩杀那不仁不义之人。” 陆小凤说:“绝不是。” 林世显说:“故弄玄虚。” 陆小凤说:“你来这里,不过是听从你舅舅,十二连环坞第九寨寨主的命令,要来把花满楼置于死地。” 林世显说:“你凭什么这样说?” 陆小凤:“那你想过没有,你杀的人是谁?” 林世显忽然明白过来了。 他虽然很听话,但并不是个聪明人。如果他是聪明人,以他舅舅十二连环坞第九寨寨主的身份,早就该把他提拔到身边,又怎么会还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角色? 只不过即便是他这样一个不聪明的人也知道,如果这次杀成了花满楼成了,必是一件大功绩! 所以他完全忘记了,忘记了花满楼是谁! 陆小凤缓缓道:“没错,一旦你杀了花满楼,悲痛交加的花家人一定会倾全力追杀你。在江南,地产实在没有比花家更多的,他们与十二连环坞也有许多牵连,一旦事发,寨主金蝉脱壳,恐怕把你推出去做那个‘壳’。” 林世显不言,默默地把剑收了回去。 陆小凤在他收起剑的一刹那,便把手指松开了。 火杖也一支一支灭了下去,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刚才的人正悄悄地退出去。 月亮已经落了下去,院中原本并无光源,加上那浓重的血腥味,叫人无故胆寒起来。 忽然,林世显在黑暗中拔剑,又是一剑! 陆小凤在黑暗中微笑,手指一动,那两指之间,又绞住了那雪白的剑锋! 他的手指没有一丝的问题,林世显的剑却已经断作了三段。 林世显一惊,忍不住叫剑柄落在了地上,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只不过仍是冷笑道:“我今日离开,并非相信了你的鬼话!而是因为我知道,这里的所有人加上我,都打不过你!” 陆小凤说:“好,那么你会再来?” 林世显说:“自然!” 他走了。来的时候有五十火杖,去的时候只有伶仃一个。 花满楼生死不知,怀絮昏厥在地。 尼姑们像是白日里里鬼鬼祟祟的女精怪,又忽然消失无踪了。 陆小凤只有一双手,只好救一个朋友。 他抱起花满楼,足尖轻轻一点,已飞上了屋檐。 那晚没有月亮,他像一只蝙蝠,在夜空里穿行。 陆小凤从那种回忆里醒过来,他忽然发现司空摘星走了,而且好像没有付酒钱。 陆小凤缺钱么?一点也不,那司空摘星呢?他是大偷,也是从不缺钱。 因此陆小凤只觉得十分好笑。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司空摘星虽然不在了,酒桌上却有一支开的很好的梅下雪山,压着一封很精致的请柬,请柬上,还写着他的名字。 陆小凤拆开请柬,请柬上的毛笔字也很好。 “陆小凤,二月十二花朝节,风铃山阴评花会,还请一叙,聊发旧情。” 落款人,是杭州府的知府,谢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