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因果问情
第一百三十五章因果问情
裴绝刚踏出地牢便看见少女站在烈火纷飞的剑冢旁的身影。 一身黑衣愈发显得修士茕茕孑立,周遭是燥郁煞气与怒炎火光,唯有她仿佛遗世,青玉般的脸颊上满是冷光,清亮双眸倒映的是天际边暗紫雷云,她将魔界数千年来的锁链牢笼、沉痛耻辱一一揽入眼底。 察觉到身后魔修的靠近,清枝收回远目,偏一偏头。 “我要离开魔界。” 仿佛早有所料般,魔修看着她,俊美脸庞上别无情绪,但暗红眼眸却划过一丝哀色。 清枝不敢面对他,只将目光放在他束着暗金扣的袖口,低声重复:“裴绝,我需离开。” 她必须要回仙界,她要去找幕后之人,她决不能再坐以待毙。 “如今你的目的已然达成,自然要走。” 裴绝没有发怒,反倒是异常冷静的沉声开口:“只是如今仙魔之井已关,你出不去的。” 清枝倏然抬头:“什么?” 魔修沉沉看着她,眼底透出几分自哂,随即,他看向仙魔之井的方向:“我已命人关了仙魔之井。” “裴绝!” 修士不可置信的喊了声,刚要伸手,而他后退半步,生生避开了少女的触碰。 二人隔着一步之距互相对视,明明触手可及,却仿佛隔了天堑之涯,她没再进一步,裴绝更是没有上前。 一如她不肯将情谊许诺给他,而他也不愿继续等下去,她与他的情意在此刻凝结、停顿。 裴绝低头,望见她眼底的不可置信,暗红眼瞳覆压着重重阴云,却还是没有说出话。 他一向自傲,可在她面前极尽卑微。 然而她始终不曾放在心上,无论是他的情,还是他,她从不曾...... 魔修终是沉寂一眼,后退:“十日后大婚之时,便是封印再开之日。” 她来的倏忽,如昙花一现,他却苦苦守着这株不属于他的昙花久矣,终有一日得见姣花盛放,他更亲手碰过甜美花蕊,如何能接受再别。 既然探问无用,那他便将那株花留下来,即便一瞬也可! 他强硬的将她与自己的红线缠在一起,即便日后、来生,她与他也算是有前缘可寻。 丢下这句话的裴绝转身而去,过往都是她毅然转身,如今是唯一一次他先行。 清枝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看着眼前化作丝缕黑雾散去的魔修,怔忪良久后才徒然放下。 当裴绝一走,被压制的魔界煞气与旭魔阳火卷土重来,忽然间便熊熊烧起,直逼修士。 护体灵气顺势而出,而清枝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她对裴绝有亏,所以即便他逼着行婚,她亦是无言以对,无法厉声责问,更无法对他执剑相向。 烈火炽热,铺面而来,即便隔着灵气也将她的脸烧得发烫。 清枝回头看了眼仙魔之井方向,那处阴云压的更厚,显然结界加重。 此时此刻,修士如同一只作茧自缚的蝶,那些过往余情便是丝线,裴绝于此间一等再等,往日相思寸寸钩织、爱恨如潮缕缕相连,情意在沉寂中愈发汹涌。 他的渴求在每一次目送少女时都化作更压抑的海潮,终有一日遮蔽不住,将漫天席地。 ----------------------------------- 赤娅看着独自回来的修士,有些纳闷的迎了上去:“尊上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没听见修士的回应,魔狸不禁皱起眉:“又吵架了?” 看着少女依旧沉默,赤娅有些忍不住,她拦在修士身前:“你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清枝终于抬起眼,看着眼前的魔狸,她轻声开口:“你知道仙魔之井被封么?” 赤娅一愣,随即眨眨眼,避开了修士的目光:“这......这,尊上大婚,这等大事,自然是要封结界的。” 看来仙魔之井确无转圜,清枝垂下眼,转身绕开挡路的魔修。 “你就是为了此事,才与尊上不合?”赤娅不依不饶的追了上去,在她耳边问道。 见修士不答,赤娅生气的皱起眉:“你为何不高兴?不想同尊上大婚?” “为什么,你不是也喜欢尊上吗?”她一百个不理解,“尊上那样爱你,你也喜欢他,为何不愿意呢?” “魔界之后,这名号也不算辱没了你吧?我看你也不像是那些迂腐修士,觉得仙魔不两立,究竟为何不同意?” “难道!你根本不爱尊上,一切一切都是别有用心?你图什么,九圣石?还是别的魔界之物?” “喂!” 清枝看着一把合上门拦在自己身前的魔狸,终于再次抬眸看着她。 “你到底在想什么?”赤娅也没有了笑意,红眸闪光,脸色凝重。 “......”清枝缓缓拢起眉头,她想说话,却又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她的存在太复杂了,从过往身世、到来历,再到前途仙缘,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如今这场大婚来的意外又唐突,她只有措手不及。 只是这些,能与人言的无一二,所以少女只能沉默。 “你也不想如此,对吗?”赤娅似乎察觉到她的迷惘,弯着腰去追她的眼,“你在害怕?”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安,也不知道你过往发生了什么,但你们人界有句话我们魔修深以为然——‘有花堪折直须折’。” “六界觉得我等魔修均是些放荡行欢之流,说我们无秩无序,无欲而无不欲,但我觉得魔界有一点远胜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 “我们任何事情都顺心而为,爱恨、杀伐,从无隐瞒,更不像你们,明明爱,却又非要顾忌前后左右,说不爱。” 赤娅正色看着她:“你不喜欢尊上吗?” 清枝杳然无声。 魔狸见状也略微松开逼问的架势,又说: “你们修仙,修的不就是因果吗?既然如此,即便你今日离开了魔界,你也始终欠着尊上的因果,那又如何能得道呢?” 修士心头忽然一紧。 确实,自从她入仙门的第一日便知,修仙修仙,修的便是因果二字,若想要得道,便要将过往重重因果尽数奉还,父母、兄妹、妻妾、儿女等等缘分都需圆满历结,如此方可得道。 可如今数千年来,仙界之中无一人可飞升,仔细算来,最近天道的便是凌华尊上泱黎——一劫未立,偏是情劫。 见修士动容,赤娅终于松了口气,随即放轻声音,委婉又直白:“你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时,我虽然不喜欢人修,却也有些高兴。” 清枝抬头,见赤娅红眸暗淡,陷入回忆。 “自我出生便时常听见尊上威名,入魔宫后更觉得尊上威严无常,对九幽群魔而言,尊上不仅是魔界至尊,更是悬在魔界上空的一把长刀,见血封喉,护佑九幽!六界之中,无人可挡。” “你也听过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吧?魔界大败,被逐出六界,沦落在此。” 她指了指天边阴云厉雷:“那就是神界给我们的处罚,无灵无光、煞气逼人,魔界八部更是各有异心!若非尊上现身斩杀邪魔,如今的九幽魔界怕是一片尸山血海、比现在还要可怖百倍。” “然而......无论是八部还是天魔众,对尊上只有敬服。”她看着少女,虔诚道,“对我等而言,尊上少言寡欲、喜怒难明——所以相较于领袖,他更像是一把刀,斩灭万物的刀。” “你以为尊上无人倾慕吗?三百年前,罗刹族公主自荐枕席,被砍断了小腿;一百多年前,天魔女又被扔进魔宫外的剑冢中。这些事情过后,别有用心之人少了,但对尊上敬畏更盛。” “而你不同,我第一眼就知道你不同——尊上看着你的时候,他......是一个真正的‘人’。” “自你走后,尊上便常去荼幽谷底独自呆着,相比你,尊上才是更可怜的那个!”赤娅有些难过的垂下耳朵。 “你让一把刀生出了爱意,却又躲着他。” 她抬起眼,渴望的望着修士。 “你——你真的觉得,尊上仅仅是阻碍你修行的魔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