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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善不渡恶

    受伤不是光彩事,江娴严令下人管好嘴巴,不可对外宣扬,怕丢脸面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让大狐狸精知道,来香港三个月,她一直报喜不报忧,倒也瞒得住,吉祥早早归顺了她,底下的众多马仔也看清楚形势,嘴闭得很严

    在她昏迷那几天里,大狐狸精好巧不巧打来电话,何玫接的,找借口说她昨夜通宵打牌,现在还没睡醒,他没发现端倪,因为她经常昼夜颠倒,美国作息

    她醒来后赶紧回了电话,不敢拖延,怕他起疑心,一顿闲聊,半句不提中枪的事,说实在的,蒙骗他真需要勇气,她手心出了一层汗,但好在成功蒙混过关,他近日也忙,金三角战役还没收尾,一些闲杂事宜缠住了他

    她连忙安慰,劝他不可焦躁,心脏本来就不好,可不能怒火攻心犯了旧疾,得不偿失

    那通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聊不完似的,临挂断时他提到有礼物送她,不出几日就会到香港

    今天上午礼物来了,竟是一尊泰国佛像,檀木箱子一拆开,佛像金光四射,造型挺独特,一身四头,各朝东南西北,这便是泰国鼎鼎有名的四面佛,四个面孔分别代表平安、事业、婚姻、金钱

    忙得焦头烂额,心里还惦着她,真是好狐狸,江娴让女佣把偏厅收拾出来,好好供奉这尊远渡重洋的大佛,不辜负狐狸的心意

    何玫对泰国神佛颇有了解,一看见就赞不绝口,夸了这四面佛好半天,说这是泰国最受欢迎的佛,非常灵验,巴拉巴拉一大堆

    什么教什么佛,江娴一无所知,但大狐狸精的心意是天地可见的,她特高兴,马仔刚把四面佛供奉上,她就迫不及待去拜

    她弯腰下跪,仰头凝望那尊庞大的佛像,受欢迎也是应该的,一尊佛,竟能同时满足四个祈愿,而这四个,不正是世人毕生追求的吗,全齐了,面面俱到

    她先朝第一面“事业”磕头,求神明保佑夜泊秦淮繁荣兴旺,蒸蒸日上,秦淮拔地而起,彻底断了她的七情六欲,什么都顾不上,一心为着它,从前少不更事,笑话大狐狸精将铜雀台和皇庭看作命根子,现在才渐渐领悟,虽领导秦淮没多久,但她早已将其视作心肝,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第二面是金钱,同样重要,她虔诚跪拜,丝丝缕缕的阳光洒在她背部,以及深深埋下去的头,那般静谧,诚恳,在她身上真罕见

    何玫搀她起身,转向第三面,想到这一面的寓意,她不禁轻嗤,算了,拜都拜了,不差这一面

    姻缘这面她拜得敷衍,没什么想求的,也没什么能求的,顺其自然吧,她磕完头起来,忽然眼色一变,怎么听见怪异的声音,像有东西咔吧裂开

    她环顾四周,一切如常,问何玫,她表示什么都没听见,兴许是风声

    奇怪,江娴内心猜忌,想着尽快拜完才好,于是绕到最后一面,也是最重中之重的“平安”,这可不敢马虎

    她掸净双手,待女佣摆好圆垫,双腿弯曲准备下跪,内心开始默念“保佑我和…”

    轰隆一声,那四面佛竟然毫无征兆地崩塌,化作无数尖锐残破的碎片,她就跪在下面,佛像破裂时她来不及躲,活生生被压倒

    何玫大惊失色,冲进碎片堆里拼命扒拉,使劲拽她出来,马仔们也过去帮忙,厅里一时间鸡犬不宁,先前安逸的气氛无影无踪

    比起慌乱的众人,江娴冷静多了,摆手说没事,用不着大呼小叫,再抖去夹在头发里衣服里的碎渣,骂都没骂一句

    再瞧地上,狼藉得无处下脚,上一秒还巍峨耸立的佛像,现在已成残骸,分不清部位,再也拼凑不上,虎子吓得大喘气,转着圈儿检查她受没受伤“这是为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就碎了,刚才我盯着他们搬进来,也没磕到哪儿啊”

    “这佛像从景先生那出来时肯定是好的,但台湾到香港水路不近,船上颠簸,保不齐磕碰到,本来就是易碎品,保护得再好,也架不住它娇气,娴娴你别多想,没事的啊”何玫轻拍她后背,帮她顺气,安慰得头头是道,自己却先面如土色,说话带颤

    当然,这可是开过光的神佛,无缘无故碎在家里,能有好兆头吗,若换了信风水的人,怕不是要立刻搬家,可是江娴呢,无动于衷,不惊讶,不恐慌,除了有点儿烦,近期血光之灾不断,枪伤还没好利索,又被这碎片割了几道

    她接过纸巾,抹去手背上的血迹“都别愣着了,扫了吧,不必害怕,碎了就碎了,不要紧,只可惜浪费我哥的心意”

    虎子觉得她这样处理太草率,一边观察她情绪一边小声出招“娴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我说咱找个大师算算,给这佛善后,您说…”

    “我家祖宅有一尊十几米高的妈祖像,打我太爷爷那辈儿起就供奉,我哥继承家业的第一天,就让人放火把那妈祖烧成灰烬,太大了,整整烧了一天一夜,黑烟飘得整个文山到处都是,这事流传好一阵子,百姓们都说我哥丧尽天良,迟早遭报应,可是十多年过去,他还是顺遂,连我都长这么大了,还创立了新基业,那报应报到哪去了,报丢了?”她嫌弃地跨过碎片,坐到沙发上让女佣给她清理伤口,手背手心割了几个小口,后脖颈划了两道,有点儿疼

    虎子不敢抗命,硬着头皮上阵,带领马仔收拾残局,何玫帮她撩开长发,露出挂血痕的脖子,方便女佣上药,她安静配合,懒得再看鸡零狗碎的佛像一眼,等消完毒上完药,才满不在乎说道

    “怪我疏忽,忘了神明慈悲,渡善不渡恶,怎肯填我欲壑,无妨,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创造我想要的一切,来得更真实,更踏实,比寄希望于飘渺之物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