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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是谁,是谁?他着了魔一样地想。她眨了眨眼,眼里明亮的光也眨了一眨。那些细碎的光影、若有若无的笑意、天真的好奇……它们全都交汇在一起,水波一样地编织又荡漾,在他们之间折射强光,看得他头晕目眩,喉头都发涩,几乎不能说出话。“我……草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也介于男女之间,是少年般的清亮明丽。她就那么无所畏惧地、脊背挺直地走过来,一双凛冽又美妙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她每眨一次眼,就让那些水光晃动不止。晃得他心尖发颤。他只能勉强说:“过来。”过来――近一些,再近一些。可近一些之后要如何?不行,不可以……他曾经立过誓。他发誓将所有柔情都留给一个人,而那个人早已逝去。所以,不可以。这只不过是一张脸,是仓促的偶遇,是肤浅的欲念。这只是一个空有皮囊的美人,甚至还是个男人,这个人什么都不是,是卑贱的庶民,是不知来历的陌生人,不配、不如、比不上、何德何能……她走到他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陛下。”……她真美啊。他战栗地、魔怔一样地想:这个少年,美丽得太过了。这样一个出众的美人,怎么可能是山野间寂寂无名之辈?每年都有人去天下寻美,可为何谁都没有找到他?如果早些找到,如果,如果……早些找到,能如何?一瞬间,违背誓言的压力、负疚、自我谴责……统统化为令人窒息的束缚,牢牢捆绑住了他心中那无数魔怔的念头。……这只是欲念而已。他严厉地呵斥自己:只不过是欲念罢了。他也二十岁了,生命中从没有过女人,所以乍一看见符合他胃口的人……少年……只是欲念。都怪裴沐长得太不辨男女了!他怎么能,怎么能……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一点大胆又狡黠的表情,声音却还是那样无辜乖顺:“陛下?”……住口。闭嘴。不要说,不要眨眼,不要笑。欲念,欲念,全都只是欲念。他反复劝自己,本能地、无意识地劝自己;他罗列出无数理由,编织出无数借口,在这短短刹那间去极力地贬低她,最终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强迫自己相信:不错,裴沐只是他的欲念。就这样,他信了。一厢情愿地相信了这个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苍白虚弱,却伫立了此后多年的借口。后来,裴沐曾问他,如果初见之时,他不是碰巧骨痛发作、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发觉她竟然能克制他的骨痛,从而被留在他身边……那他会怎么做?“陛下真会打臣五十棍么?”她问的时候,正被他摁在身下,衣领都给拉歪了,露出一截清晰的、单薄的锁骨,还有晶莹玉润的肌肤。他盯着那一小块皮肤,心不在焉,忍不住俯首去亲,再吮出一小块红印。柔滑细腻的触感,真想让人继续……他忍耐着。每回亲昵时,他都不得不忍耐;所有冲动,都只能通过亲吻释放,不能有更多。“陛下……陛下!”他深吸一口气,咬牙远离她,甚至移开目光不看,才能维持住自己从容的外表。看似的从容。他回答:“裴卿那时胆大妄为、技术粗疏,竟当着朕的面捅了那么大的窟窿,还来问朕会不会真的打你?裴卿,你能只被打五十棍,就该庆幸了。”她懒洋洋地躺在榻上,乌黑的长发衬着雪白的肌肤,眼里映着灯火,每一次眨眼仍旧能织起水波,一直晃到他心里;是水波,却烧起干渴的大火。这小狐狸露出狡黠的笑,目光透着一点让他咬牙暗恨的清醒:“你骗人。你肯定不会打我,也不会杀我。”他觉得自己必须不高兴,因为他要维持帝王的威仪。所以他眯起眼,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裴沐,你是否将自己看得太重了?”她刚刚还在笑的――现在其实也还在笑,可他一说完,她眼里那惹人的波光就倏然熄灭。她抿了抿唇,像是有点受伤。他心中突然一跳,又一烫。是后悔……可他不该后悔不是么?他没有心动,没有在意,所有此刻的亲密和肌肤相贴,都只是因为欲念。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俯身下去,又在最后关头错开,只将她抱进怀里。他紧紧抱着她,用一种极度暧昧却仍还不算越界的方式,耐心而细致地倾泻心中烧不尽的火焰。这是欲念……只是欲念的火,和欲念的发泄。他没有背叛誓言……他没有。但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他熄灭灯火,像野兽珍藏猎物那样抱着她;当他盯着边上摇晃的纱幔,盯着窗外隐隐约约的星光,这时他却克制不住地想:对,他不会杀她,不会打她。当时初见,她是那样带着一点笑意回头,比盛夏的阳光更明媚、比最炽烈的火焰更guntang,一眼就撞进了他眼底,烧得他心发烫。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心摔在地上?他明明……不能再想了。无数个类似的时刻,他总是能用最后的神智,成功制止那份狂热的追逐――狂热得近乎带了痴念。他告诉自己,他没有心动,所有的拥抱和松懈,都只是人类的欲望使然。当人类暂时向兽性的欲望投降,顺从野兽一样的欲望去为所欲为,那么人也就成了野兽。而野兽是不会心动的;野兽只有欲望。他在黑暗中闭眼,而每一次的这种时候,他也还是会紧紧抱住她。尽管,他总以为这是裴沐,是盛夏偶遇的美丽少年,是“他”。……人一旦害怕什么,就会极力去否认什么。而越是靠近他所害怕的事物,他的否认也就会越发激烈。因此,他总是时刻不停地审视着她。他审视着裴沐,不停地怀疑,不停地假设:她的身份来历有问题,她的目的有问题,她的能力有问题……或者,她说的某句话有问题,做的什么事有问题。有一段时间他怀疑她怀疑得很厉害,恨不得每一句话都掰碎了去细细查看,非得找出她的问题不可。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贬低她,可以将她推开,可以告诉自己“她也不是那么好”。她辛辛苦苦为他炼制好丹药,耐心地去教御医馆的老学究们如何去做,却总是失败,他冷眼旁观着,怀疑她是故意藏私,于是有意无意出言讽刺。她百般解释,后来大约看出他诚心挑刺,她就闭口不言。但那一天,她当着他的面,拉着御医馆的医令,将同样的药材分成两份,然后同时炼丹。这还不算完。等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