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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推开内间病房门板,小心向内张望。褚浔双眼闭合,似已睡熟过去。陈勉屏息凝气,想要慢慢退出去。车祸后褚浔睡眠极浅。歇息时,除了傅惊辰可以守在身边,若有旁人在,他定然睡不安稳。门板刚要合拢,褚浔却又张开了眼睛,“是陈勉吗?我想……吃个苹果。”陈勉怔了下,立时惊喜点头,“好。我马上去洗。”褚浔食欲不振。按照医嘱,要逐渐恢复主动进食增加营养。褚浔却是多喝两口粥,都恨不得连同胃袋一道吐出来。他难得想要吃点什么。陈勉精神也为之一振。手脚利落将苹果洗净。陈勉坐回病床边,认真将苹果削皮,切成小块后,装入小瓷碗中。而后叉起一块苹果,送至褚浔嘴边。褚浔细细咀嚼吃下两三块。再要多吃一点,胃部又翻腾不止。“不行了……”褚浔有气无力,神色疲惫,“还是想吐……”“那就不吃了。褚哥睡一会儿吧。”褚浔很听话,安静合起眼睛。陈勉快速收好垃圾,轻手轻脚退出病房。过了许久。病房中悄无声息。褚浔缓缓张开眼。在凝胶般的寂静中,如一具活死尸,孤零零地躺着。又过一会儿,似是确认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进来打扰。褚浔小心转动脖颈,目光落在病床边的小桌上。平滑光亮的桌面上,有一把折叠水果刀。那是陈勉用过后随手放下,忘记收进抽屉里。褚浔眯起双眼,忍耐模糊的视线,与强烈晕眩感,抬起自己唯一还能自由移动的右臂,伸向那把水果刀。傅惊辰走出病房,转过一道走廊,便看到沈蔚风。光鲜亮丽的新生代影帝,此时面庞青白双目血红,嘴边一圈潦草胡茬。容色干枯狼狈,再无形象可言。他身边还跟有一个女孩。看去似乎也是一名演员。傅惊辰走至近前。沈蔚风摇晃起身,激动道:“容容怎么样了?容容究竟怎么样了??”傅惊辰并不看他。只怕自己看他一眼,便忍不下要动手。“你走吧。”傅惊辰原就为人清冷,现下神色语气,更是冷如寒冬朔风:“不要再来纠缠打扰。我绝不会让你见到他。”说完转身便走,竟是根本没有与沈蔚风对话的打算。自车祸发生,沈蔚风日夜煎熬,如今终于见到傅惊辰,如何肯罢休。他甩开女孩的搀扶,立刻追上扯住傅惊辰手臂:“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只要看容容一眼就行。只要一眼而已!”“只要看一眼……看什么?”傅惊辰低声重复。回过头来,双眼冰封的霜雪下,压抑着狂乱舞动的炽热怒火,“你告诉我看什么?你究竟想看什么!”怒火陡然喷发,冲破千里冰雪。傅惊辰放出心中失控的野兽,只恨不能将沈蔚风一口撕碎,“看他伤心、看他痛苦;看他只能躺在病床上,不能走也不能动吗?!”沈蔚风身边的女孩猛然掩住口唇,一声呜咽仍泄露而出。女孩瞬间涨红眼眶,无助哽咽:“怎么会……”沈蔚风双目圆睁,一对血红的眼球几乎要膨胀爆裂,“你撒谎!”他歇斯底里,扑上去揪住傅惊辰衣领,“傅惊辰,你这个混蛋!我知道你在撒谎!你一定在撒谎……”“嘭!”一声皮rou撞击的沉闷巨响。沈蔚风斜飞出去,身体重重摔在瓷砖地板上。“蔚风!”女孩焦急跑过去,为沈蔚风擦拭受伤流血的嘴角。又起身跳到傅惊辰身前,拦住他的去路,柳眉倒竖:“你怎么能打人!蔚风的确做错了事,可他也是无心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傅惊辰原本不欲理会,视线无意掠过女孩面庞,却让他不禁一怔。这女孩,容貌也算清丽。但与褚容那般明媚艳丽的天姿国色相比,却未免过于平淡。可偏偏女孩眉宇间一股锐气,竟依稀有一两分褚容当年的影子。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为何在杀青之后,沈蔚风口上不以为意,却当真老老实实遵守叶导建议,跑去国外不敢与褚容见面。还有他对傅惊辰日渐加深的敌意;传闻中,他仓促交往又仓促分手的女友。全都找到了根源。怒意肆虐过后,重新被压制回心底。傅惊辰最后看沈蔚风一眼,冷淡道:“该出戏了。沈大影帝。”沈蔚风泪流如注,却是什么都已听不进去。傅惊辰回身往病房走。路过玻璃天桥,走过去推开一扇窗,傅惊辰抽出一支香烟点燃。他又开始吸烟。情绪焦躁到难以承受时,尼古丁的辛辣,确实能够让他稍微透一口气。但只吸了一半,傅惊辰便将香烟掐灭。他怕吸得太多,烟气不能散尽,会被褚容发觉端倪。风从窗口吹过,撩动傅惊辰的衣襟。他下意识拉出掩在衬衫的银色项链,将那只十字吊坠握在掌心。明天会怎么样?褚容的身体会不会结束脊髓休克期,开始慢慢恢复?还是一如既往毫无起色?那些哄骗褚容的拙劣谎言,还能将真相掩盖多久?不清楚。什么都不清楚。医生曾建议傅惊辰,可以尝试将真相逐渐告诉褚容。脊髓损伤的恢复期,漫长而艰辛,病患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傅惊辰心知肚明,但他根本不敢向褚容透露半分。多年前容貌被毁,他日日夜夜形影不离,数月之后,才将褚容自崩溃边缘拉回来。如今这场事故,较之当年惨烈百倍。他如何能向褚容开口?有一日拖一日。只得祈求这一次,褚容可以得到上苍眷顾。十字架刺痛掌心。傅惊辰眼角湿红。他忍住摇摇欲坠的泪水,一遍遍喃喃重复:“乔伊,哥哥……你要保佑他。一定要保佑他。”口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傅惊辰回过神,还未拿出手机,便见数名医护人员急匆匆往褚容病房奔跑。傅惊辰心中警铃大作,慌忙跟着往回跑。陈勉正跑出来找他,半路冲上来语无伦次,“褚哥,褚哥他用水果刀……”傅惊辰大脑“嗡”得一声。他推开陈勉,如一阵狂风冲进病房。“容容!”一把沾血的水果刀跌在病床边。褚容左臂与右腿的绷带被划开,渗出丝缕血迹。医生忙着为褚容包扎。傅惊辰跌跌撞撞扑过去,却不敢碰褚容。只能单膝跪在床前,小心握住他的右手,“容容……这只是脊髓休克,熬过去就会好了……”“你骗我,”褚容看着傅惊辰,墨黑的眼瞳已流不出泪水,“你又骗我………”傅惊辰的声音戛然而止。止痛剂让知觉消失。褚容自欺欺人,说服自己信赖这样错漏百出谎言。当他不愿再欺骗自己,真相便如此轻易被戳破。鲜血淋漓,再无隐藏的可能。“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