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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是个瘦小朴实的女人,青布包着头,撩起衣角擦眼睛。跟在她身边的,是个又粗又矮的年轻女子,那是沈汉臣的堂妹。见了沈汉臣,叫了一声哥,就从他手里接过行李拎进屋,一直低垂着眼皮,连看也不敢看堂哥的贵客一眼。跟着跑出来四个农家孩子,脸蛋通红,叽叽喳喳叫那女子红姨,又拖住沈大娘的衣角,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在沈汉臣容嫣身上打了个转儿,就定在柳儿身上。柳儿被这群孩子看得有些害羞,反往容嫣身边缩了缩。母子久别重逢,本照例少不了看了又看,哭了又哭的老一套戏码。但这沈大娘却是个爽快利落之人,叫一声儿,擦干泪已是微笑。她把围在她身边的孩子往沈汉臣面前推,原来这是沈汉臣大哥二哥的孩子,天生,秀生,兰生和菊生。沈汉臣伸出一只手去摸孩子的脑袋,孩子怕丑,扭来扭去不肯。沈汉臣的手停在空中,有点难堪。看得出来他也是淡淡的,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孩子。沈大娘一早听说儿子会带两个客人回来,预先打扫了最好的房间让客人住,自己的儿子反而住在偏房。沈汉臣也没说容嫣是谁,只说是城里的朋友。沈大娘虽是农妇,却是个最知情重礼的。因见这容少爷看上去身娇rou贵,衣着修饰华丽,态度举止从容淡定,知道他是来自城里大户人家,生怕亏待了贵客,让人家受了半点委屈。一间不大的屋,陈设简陋,却窗明几净。床榻上是新缝的棉被枕套,雪白的床单散发出刚刚洗过晒干的阳光气息。沈汉臣的大哥二哥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吃饭的时候才抗着锄头,带着一身黄泥从田里回来。见了生客连话也说不出来,拿了只大海碗满满的装了两碗糙饭,夹了些菜就出了门,一前一后蹲在大院门口,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容嫣一早已知道沈汉臣的家人都是些乡下人,也不甚在意。倒是沈汉臣有点抱歉的看了容嫣一眼,仿佛为这样的兄弟觉得不好意思。一群孩子和他们的妈上不得饭桌,都在厨房吃。只留堂妹燕红在一旁不声不响的服伺客人,见柳儿吃完一碗饭,不待出声就伸手拿了空碗再添。容嫣的茶杯里空了,也立刻起身为他斟茶。容嫣一抬头,望着身旁的姑娘说声谢谢,燕红无意间与他眼波轻轻一触,茶水顿时溢了一桌子。容嫣急忙掏出块手帕来抹。燕红满脸绯红,匆匆忙忙地从厨房取了抹布擦干,又从容嫣手中取走了浸湿的手帕,却从此再也不敢看容嫣一眼。吃了饭。沈汉臣陪容嫣到村里到处走走。柳儿象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身后。这时夕阳已经斜斜西沈,淡蓝天边浅浅出现月亮的影子。吹来的晚风可以闻到初夏的气息。沈汉臣好久没有回到老家,这一次回来,见到乡里一草一木分外亲切。他忍不住轻搂过容嫣的肩头:“青函,刘邦说,游子悲故乡。我现在回到沈村,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容嫣靠在他怀里,取笑道:“哦?你当真明白?人家刘邦可是做了天子,荣归故里。你一个小小的无名编缉,只怕与刘邦不能比吧?”沈汉臣脸一红:“青函,你别取笑我了。”想了一想,又道:“我有你陪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容嫣心里一动,抬头正对上沈汉臣的目光。情动之中,容嫣忽然记得后面还有柳儿,急忙伸手推开沈汉臣。回头一看,只见柳儿此时转头望着远方,仿佛不曾留意到二人。两人都有些讪讪的,分开各走各的。一开始还兴高彩烈的柳儿此时显得有点闷闷不乐,容嫣找些话同他说他也不答腔。容嫣便问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柳儿扭头望着别处不答。沈汉臣逗他说话也不理。容嫣想不到平时乖巧听话的柳儿也有倔脾气的时候,却又不明所以,只得由他。走到村尾,只见小溪旁有一株大树,根枝粗壮,青翠扶苏,叶叶相对。树上开满了一团一团红绒球似的花。容嫣有心引柳儿开心,便指了这树让他看。“柳儿你看这合欢树。”这时柳儿方开口问:“为什么叫合欢树呢?”沈汉臣回答:“你看这树的叶子,是一双一双对着生的,到了晚上这叶子就会合起来,到了清早才会打开。”柳儿不知在犯什么别扭,偏偏不要听沈汉臣的解释。一双眼睛只望向容嫣。容嫣带着他上前,指给他看:“这树叶朝合夜开,所以叫合欢树,也叫夜合花。”柳儿见一朵一朵红花开得可爱,孩子心性,伸手摘了一朵,交给容嫣。容嫣拈着这红花,就如同有一团小小的野火在指间燃烧一样。柳儿不转眼的看着他。容嫣带着他并肩坐在合欢树粗壮的树根上。远远望去,只见夕阳如金,田中阡陌纵横,褐色的田地外是淡蓝的远山影子,疏落的村舍,在透明的天空中远远近近飘摇的炊烟,有一种旷达开阔之气。当下三人望着远景,各自无言。一阵夜风吹过,树叶轻摇,又有几朵绒球散落地上。容嫣轻叹了一声:“合欢花下留连,当时曾向君道。悲欢转眼,花还如梦,哪能长好。”柳儿仰头看着二爷:“二爷,你说什么?柳儿不懂。”身后的沈汉臣却拍拍容嫣的肩头:“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样凄凉的话?”容嫣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这几句话而已。”紫色的晚霞如背景,容嫣的轮廓在风与暮色中越来越柔和,他的微笑仿佛带着些许怅惆。他只是突然想到自己这一生,人人都说他生得好,嗓子好,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红极一时,也从未受过生活的波折。后来遇到了沈汉臣,忠心相爱,感情事业似乎都了无缺憾,但望着这自然的无限美景,如雾如电,如梦幻泡影,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点迷惘恐惧。太完美了,近乎不祥。但他什么也没有再说。柳儿仰头望着二爷,容嫣的脸在这种光线下模糊不清,暗紫的晚霞衬出一个秀丽的淡黑剪影。柳儿已经把身后的沈汉臣忘掉了。这一刻的时光,容不下别人,只有他与二爷。远远近近传来蟋蟀的鸣叫,浅浅的月影变得清晰,黄昏过去,夜已经完全来临。人世的悲欢离合如同梦幻泡影,但至少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黄昏。在他们三人的记忆中,那片刻的时光,似乎就是永恒。第10章第二天沈汉臣便和他的家人上山祭祖。容嫣因是客人,不方便同往,再加上前些日子实在是累坏了,便留在家里大睡特睡。柳儿这孩子平日里早起惯了,天刚亮就醒了,偷偷摸摸的下了床,洗了脸换了衣服便跑到院子里。清晨的风夹杂着农间作物清新的香气,槐树叶上的露水,在晨曦中闪着光。一只公鸡站在门前石头上,刚伸长了颈子喔喔叫了一声,就有一块小石头飞过来打在它的脚下,吓得它拍拍翅膀逃走了。那是柳儿,怕这鸡鸣吵了二爷的休息。打跑了公鸡,柳儿觉得无聊,又不敢跑远,就站在大门口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