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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的瞳仁,半掩在低垂的眼帘下。曹空花仿佛一棵被天雷贯穿的树桩,目光直直钉在化生童子脸上,许久才开口:“使君,没有心,便没有魂魄依存的地方了么?”“总会有的。”李声闻伸开手掌,半颗碎裂的赤红玛瑙静静躺在那里,“你要来看看么?”曹空花第一次没有聒噪,他脱下外袍,小心地擦干净化生童子身上的泥土,将它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原来这就是我们真实的样子……为什么只有我,没了心还可以活呢?”李声闻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曹空花抽噎了两声,突然深深吸口气,压住喉咙里的泣声,问道:“我们去哪里?”李声闻答道:“哪里也不去。”他边说边挽起衣裾,踏进祭坛,直接用手指掘起泥土,挖出一个浅浅的坑,将那两颗碎片合起,一并埋进土中。他做完这些,就走下祭坛,饶有趣味地在骨蛇盘绕的石林中转了起来,尤其在曹深面前驻足良久。李天王默不作声地看了几眼,问道:“曹水月是……死了?”“本就无生,谈何死亡?”“可是他能言能语,面容形体与人类别无二致,看他变成一动不动的摩诃罗,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李天王咂咂嘴。“怎么,物伤其类?”李声闻悠然道,“不对,泾河龙君见到面貌如人的化生童子‘死去’而低落,当是兔死狐悲。”李天王愣了一下,恼羞成怒:“你又笑我?”李声闻抿起嘴,竭力掩盖唇边笑纹:“凡人生生死死,在龙眼中宛如蜉蝣来去,应已习以为常。即使是我,也终有死去的一天,到那时你要怎么做?”“别说些乱七八糟的,你要是敢死,我一定……”李天王磨着牙吐出几个斟酌过的字眼,“我一定哭给你看,哭到渭水都暴涨三丈。”李声闻哑然失笑:“龙君怕不是要淹没整个长安?”“淹了就淹了,反正你也不在那。”李声闻忙道:“天王手下留情,家兄家弟皆在长安,你若是淹没了长安城,不就是用铁水浇蚁巢,灭我阖家上下么?”李天王想了想,说道:“那我不哭了,我得自己买好棺椁,把你打理好,抱着你躺到泾河龙墓去。没有时间哭哭啼啼。”他话音未落,洞窟外突然响起强力的撞击声,似有成百耕牛从外面合力撞击石窟四壁。灰尘自穹顶簌簌抖落,洒在祭坛上。“怎么、怎么回事?”曹空花护着怀里的化生童子,蹲在祭坛旁边。第26章他问完这话,余光一扫,顿时把晃动的石壁抛诸脑后。祭坛上的血rou芳花,似觅到薪柴的火焰一般,烧遍了祭坛。它们急速生长、又迅速凋零腐烂,在它们委顿成泥的身躯上,一颗雪白的花枝蛇一般舒展伸长,层层叠叠的花朵开遍它的茎干,在花朵上又生出薄如蝉翼的叶,将花枝覆盖。伸展的花枝纤秀舒展,在月光照耀下,不知怎么竟生出一副玉人倚栏的美感。在这座非死非生的诡异城池中,一花一木或许都是能言能语的,即使它美艳柔软如藤蔓,也没人敢对这态浓意远的花枝过于轻慢。在花枝最顶上,rou与骨拼凑出一张清俊的脸,是曹水月在镜中所映的,天上冰轮的容貌。“祭司……”曹空花喃喃念道,他转头想对曹水月分享这惊喜,但祭坛之上,竟然只有他一人。“好孩子,辛苦了。”花枝柔软垂下,轻轻拂过他的头顶,如同抚摸。花枝中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目,自花树间走下。没能组成人体的花叶迅速织为素淡的绢罗,拢在他身上。他赤着脚披着发,站在被不知名怪力装得摇晃不定的祭坛上,却像穿着最矜贵端庄的朝服,俯视虔诚的臣民。“多谢使君相助。”“任郎君。”李声闻笑吟吟道,“你终于回来了,九死城的烂摊子,我就交到你手里了。”任郎君用浅淡的双目注视着他,似乎笑了笑,但唇角分明没有牵动。他转过身,看到了神龛中的曹深,低声道:“也辛苦你了。”“你们可以休息了。”他抬起手,袖中窜出花蔓,软剑似的削断了曹深腹中伸出的五条蛟龙。曹空花失声叫道:“祭司!若是失了这蛟龙,药遮罗就能进来了!”话音未落,一道利风忽地擦着他的脸颊呼啸而过,重重炸响在面前。殷红的树叶铺天盖地地遮住他的视线,它之前未曾出现祭坛上,这回一落下却如同游子归家一般,熟稔地舒展着枝叶,将枝条深深埋入反魂树树干内去。它不断蜿蜒游动,似乎是一网毒蛇游聚一处,嘶嘶地冲行人吐信子。它很快开枝散叶,覆盖了整个树桩,唯独没有伸进祭坛里去,它似乎小心翼翼不敢沾到祭坛分毫。围成一个中空的圆环。任朽生一字一句地叫他:“药遮罗。”那大片的红叶未曾回答,只是慵懒地伸开枝条,向他抓来。只是还未及他肩膀,顶端的红叶蓦地一缩,活像被烫到似的。李声闻艰难地跨过纵横的粗大藤蔓,举起手里的刻刀:“抱歉抱歉,你挡到我的路了,只好砍断几根树枝,不碍事罢?”红叶发不出人声,只是涌动得更迅速,不多时,在茂密的红叶中,凸显出一具高大躯体的轮廓。他容颜俊美,笑容阴狠如淬剧毒,四肢皆有银丝牵连在树桩上。他甫一现身,就没将别人放在眼中,一心只盯着任朽生:“你回来了。”任朽生道:“嗯。”“但是你再也缚不住我了。”药遮罗道,“你脚下的,是我的九死城,我特许你在此居住。”“九死城?九死一生?”任朽生道,“为何不是无生城?”药遮罗说:“生的是我们。”“两棵朽木?”药遮罗恼羞成怒:“我们没有的,不只是温热的血rou和皮囊深处丑陋的五脏六腑么?我们究竟不是那一生?”“即使你全力模仿曹深的面容,我所见的,也是你本来样貌。”任朽生似是叹了口气,“我和你,都不过是恰巧生得与人神相仿,但模仿得再相似,我们也没有那颗人心。”“呵呵……任朽生,在你眼中,我从来都只是没有生命的草木。”药遮罗一边抱怨着,一边向任朽生走去,伸出了双手,和讨要安慰的孩子。任朽生如其所愿,对他张开了怀抱,宽容地准许他依偎在自己怀中。但转瞬间,从他袖中脚下生长出的大股藤蔓,就将两人包围吞没,就连祭坛和反魂树,都被一道又一道花枝缠缚。转瞬之间就再没人分得清,石窟中这簇冶艳的深红到底是祭司的花,还是反魂树的叶。“使君,请借我一些天火罢。”李声闻笑道:“举手之劳。但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