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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然而未及行远便停了下来,驾车的仆役口中呼喝,“干什么呢?快躲开?”一个汉子怒道,“躲什么躲?这里有人耍jian使赖骗钱,老子与他分证清楚了再说!”“我没有骗钱。”另一人反驳,口音生硬,“三尺布换一升米,就,就是一升。”那汉子道,“你用小升骗我的布,不是耍jian使赖?你们西凉来的,没个好东西!”中气十足,半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登时炸开了锅。陈望之心道,“是个大胆的。”也不理崔法元,就往人群中挤去。此时街上围了几层人,人头挤挤挨挨,惊恐者有之,起哄者有之,陈望之挤到前面,只见那汉子农人打扮,亦头戴斗笠,身背竹筐,对面站着一个商人,卷发高鼻,圆领袍蹀躞带,脚蹬皮靴。汉子冷笑道,“仗着你凉人当了皇帝,便来欺负爷爷,今日非给你点颜色瞧瞧!”抄起手中扁担就要打上去,那凉人也生了气,涨红脸掏出腰刀。眼见二人就要打在一处,几名巡街的斥候冲进人群推搡,“看什么看!——谁在骂人?”那凉人指着汉子道,“是他!”斥候与他同族,闻言掏出腰刀围住那汉子,汉子道,“不过啦!今日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说着与斥候打做一团,扁担舞得虎虎生风,进退有术。围观众人恐被波及,早一哄而散,唯有陈望之立在原处,出神地盯着那汉子,暗暗惊讶,“虎贲营的长风枪法,他如何会使得!”突然一个斥候被扁担戳中小腿,跌坐在他跟前。陈望之嗤笑出声,那斥候恼羞成怒,跳起来举刀朝陈望之劈去,嚷道,“笑什么!抓了你一并下牢!”陈望之侧身躲开,斥候更加愤怒,不去围攻那汉子,反而冲陈望之扑了上来。陈望之又一躲,袖子被人牵住,却是崔法元。崔法元一脚将斥候踢开,手里拿了块牌子晃了晃,那几名斥候立时撤了刀跪下,崔法元道,“还不快滚!”斥候捡起刀落荒而逃,陈望之举目四顾,那汉子也消失无踪,徒留满地狼藉。当日回到田庄,已是傍晚。陈望之心中有事,草草用了晚膳,服了药,陈娥服侍着洗漱过,便躺到榻上。月华初上,澄明如练。陈望之头枕蛙声,脑中缓缓琢磨起白日泰州城里的那名农人,心道,“这人会用长风枪,自然是虎贲营的出身。只是虎贲营虽然精锐,后来我被圈禁,便落入泰王之手。那个草包只会喝酒,哪懂带兵?”叹了又叹,坐起身抱着膝盖,又苦笑一声,“虎贲营多高氏子弟。石奴却不愿使枪,偏爱用剑。”想起高玢常效冯谖,手弹长剑做歌,以逗他展颜一笑。不由恻然,“石奴音容笑貌,至今思来莫不历历在目。然而物是人非,石奴已久不在人世,而我也不是那个肃王了。”又想起那算命的老者,陈望之动了动手腕,心想,“端的老jian巨猾。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一分吹做十分。什么‘贵不可言’?不过见我穿得整洁些,带着崔法元一个凉人,就以为我也是凉人官员。”捏了捏眉心,“那孽种既然长得像我,看来命数天定,也顺畅不到哪里去。只会傻笑,看着痴痴傻傻,并不聪慧。好在唇角有痣,能享口腹之欲。罢了!生在深宫,聪明倒不及愚笨。不过……”想到泰州城门的车马,叹了口气,“宇文彻采选秀女充实内廷,那位长寿宫中的‘皇后’想必很快就要死了。孽种没有母族,在那宫里也是任人欺凌,活不了多久。命苦至斯,也是他自己找的。何不如早早死了干净,偏要降生于世。这世间又有什么好?”陈望之左思右想,不觉失寐。而在一江之隔的建康,宇文彻将一叠上书扔到地上,怒火中烧,喝道,“谁让他们这样办的!”秦弗蹲下身去捡,宇文彻道,“捡什么捡,拿出去烧了。”秦弗陪笑道,“哪能烧呢?君上息怒,选秀女么,哪位皇帝不选了——”“我没说不选,只是,”宇文彻咬牙切齿,“一个个比朕还着急,不就是打着从中捞点好处?当朕不清楚他们肚子里的念想!”秦弗道,“这……选进来,君上过过目,喜欢就留下,不喜欢,不喜欢就再选。”宇文彻道,“选什么选,头疼得很,不如自己清净。”立太子后就有几人上书,有齐有凉,各怀心思。宇文彻一一批驳回去,谁知安稳了没几日便来了个瘟神,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平康王宇文莱入京朝觐,三句话不离“选妃”。“朕政事堆得山一样,平康王也看到了。实在没心思选秀。”宇文彻心里烦闷,脸上不好表露,只得随口搪塞。宇文莱劲头十足,拍了拍肥胖的肚子,呵呵笑道,“哎呦,君上忙是忙,可再忙也不能少了女人!”宇文彻道,“朕有皇后。”宇文莱挤眉弄眼,“一个女人怎么够?天天睡,不也睡腻了?——再说,这皇后是那个陈玄的女儿罢?又不是咱们凉人的女子。依臣看,君上不如废了她,重新立一个……”宇文彻不悦,“皇后怎能随意废立?”宇文莱道,“不能废了,那就再立一位。她是齐人,做皇后。再娶个凉女,做阏氏。这不就两全其美了?”抚掌笑道,“这次来啊,臣带了百十个凉女。都漂亮着呢!送给君上,早早开枝散叶,再生十个八个儿子,一百个儿子!”第86章宇文彻心下雪亮,宇文莱此行别有所图,千里迢迢而来,可不单是为了给他送女人助兴。当下便笑了笑,道,“子嗣是天神送的,哪能说有就有。”他心中不耐烦,还要装作亲热地宴请宇文莱。宴请少不了歌舞,宇文莱盯着舞姬,他沉溺酒色多年,身形肥大,一兴奋就满脸油汗,气喘吁吁,自觉失态,掩饰道,“君上哪,这江南也太热了罢!才三四月,龙城还要穿夹袄呢。”宇文彻道,“龙城在北地,自然凉爽。江南地气偏暖,不过习惯了也还好。吴地景色秀丽,与龙城殊异。平康王好容易来一趟,便多出去走走,也不枉来去来回的奔波劳碌之苦。”宇文莱擦了擦腮帮子上的汗滴,道,“君上说得对,说得对,有道理!这江南的景啊,美!臣一路来,一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是宇文彻父亲宇文俊的二子,大妃所生,母族高贵,虽然是个草包,因为出身,当年倒十分瞧不上宇文彻。后来宇文彻拥兵自重,他又连忙巴巴地贴上来,以兄长自居。“那个,君上啊,咱们好像有几万士卒在建康左近,眼下仗也打完了,天下也是咱凉人的了,他们不回去?”宇文彻转着手中酒杯,淡淡道,“想回去的,去年便回去了。平康王不是知道么?”宇文莱恍然大悟道,“哦!臣想起来了。那些回来的,也没多少人,臣就没当回事。那……不愿回故地的,总还有五六好几万的罢,就留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