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瓜田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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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李下 官家马圈何止数十匹马,蕴儿初入那巨大马房只觉了掩藏不住的马匹气味,熏得她小鼻子皱起来。世子瞧出来,掏出绢帕让蕴儿捂着。 蕴儿瞧一瞧那鹅黄帕子,摇一摇头。 世子便牵她手再往内走。数以百计的马匹成排歇在栏内,内官来来往往向枥中加着草料,清理秽物。蕴儿眼前数不清的骏马,比自己个子还高些的健硕长足,肥壮的身姿、油光水滑的毛色,高昂着头。 她疑了无数次,这一匹就该是那玄马了罢,那一匹总该是了罢?都不是,世子只管牵了她,绕过两排马房。紧里头孤零零立着两只偌大的木笼,凭空关了两匹高马,一匹玄色,一匹枣色。那笼房大了方才所见的三四倍,四地铺满干草,周遭静得听见风吹草叶的窸窣。 笼旁的内官见了世子跪下请安,却没敢说话。连世子都噤声,点点头,稍摆摆手让人退下。 内官去了,世子比个噤声手势,招手示意蕴儿上前些。蕴儿踮脚近前,头发上的金铃似有似无地一晃。左边玄色那匹立刻听着,漆黑的眸子瞥向蕴儿,蕴儿吓得几乎冻住,玄马鼻间打个呵气,又将眸子移开了。 蕴儿几乎痴住,不知怎的,止不住流下泪来,直望住了那高她一倍的玄马。世子以为蕴儿吓住,忙拉住她,抽出帕子替她擦泪,轻语道: “别怕,它脾气也没那么坏,有我呢!” 蕴儿却仿佛没听见,两眼望了玄马,一理都不理世子。世子瞧得糊涂,也转头看向玄马。那马远远地撇过头,一只眼竟也仿佛瞧着蕴儿,一动不动。 世子正不明所以,一会玄马竟踏了墨蹄上前几步,脖颈放低了将鼻尖抵近笼柱,将口鼻略探出来,轻轻喷口气。蕴儿痴痴的,噙着泪就要上前,马儿忽打个喷嚏,一口牙齿露出,世子立刻捉了蕴儿近了笼子的手,将她拉远了。 “蕴儿meimei小心,它咬了好些人了!” 蕴儿懵懵然回头,还挂着泪珠,“它不咬我。” 世子大不以为然,攒着浓眉有了教训的意思:“你如何知道呢!小心些儿好!” 蕴儿还要张口,却忽顿住了,蹙了眉尖低下头去。那马忽然一声“呼哧”,踏着蹄子踱远了。 蕴儿许久没再抬起头来,世子肠子都悔疼了,恨不能将方才的话咽回去。好一会,他使劲转作欢颜道: “你瞧这一匹,身上是红色的, 不是更漂亮么?我早骑熟了的,我骑这个给你看!”世子说着往右边笼前打个呼哨,那枣马听见,默默上前,垂了眸子将两人望在眼里。 “如何?好看么?足驯了一旬呢!” 蕴儿瞧那马儿一阵,枣马身下,隔着笼门,世子瞧着她笑。蕴儿又瞧瞧那玄马,玄马仿佛也看她一眼,又撇过头去。 蕴儿垂首缄默一阵,终于点一点头。世子大喜,高声唤内官,命人开笼,要牵那枣马。内官犹豫,再三劝着,世子只说进去摸摸,又不是要惹那匹黑的。内官只得从命,开了笼门,再被世子叱出去。 马房里再没了人,世子牵着蕴儿手入笼抚一把枣马身上。枣马喷口气,稍踏开了一步。蕴儿随即退后,世子笑着让她上前,蕴儿摇摇头。 “别怕,这匹驯好了的,乖呢。” 蕴儿仿佛有些犹豫,握着手没再上前。好一阵,估摸着内官走远了,世子不知哪里扯出一副缰绳套在马上,再左右望望,低声笑道:“走!我带你骑马去!” 蕴儿仿佛吃一惊,回头望望,小铃铛叮铃铃一阵响,她小声道:“没有告诉内官呢!” 世子“嘿嘿”一笑,“告诉他们就骑不成了,走罢!”说时一手牵了马,另一手拉了蕴儿就出笼去。路过那玄马时,枣马仿佛还望同伴一眼,喷一口气,被人牵着,悄没声息地出了南门。 另一头的靶场,瑥哥儿左右等不来蕴儿。 这几日带着蕴儿,着实耽搁了他自个儿玩耍。方才午后,蕴儿说要更衣,他便寻个空儿去找张家哥儿,说好了蕴儿回来便在原地等他。谁知自己耍了一趟回来,蕴儿却全不见踪影。靶场附近寻遍,还着人去更衣的地方瞧了,都说不曾见,瑥哥儿急躁起来。 远处寒琅方从两位伯父处来,殿下新得着些梅子各家分了些,伯父们正要唤儿郎们回来尝尝新鲜,寒琅自领了指令来寻蕴儿。 瑥哥儿一眼瞧见,顶着一头汗跑近了张口便问:“可曾见了蕴儿呢?” 寒琅倒一怔,“蕴儿不是随兄长习射?” 瑥哥儿摇着头,“方才她说更衣,我便走开一趟,这许久了,你也不曾看见?” 寒琅一听即刻沉了脸色,肃声道:“多久了?” “怕小半个时辰罢。附近都问了,都说没见!罢了,你既不知,我去问旁人了!”瑥哥儿说着便要离去,寒琅胸中忽然一动,连忙叫住他。 “兄长今日可曾见过敬哥(荀公子)?” “问过了,他亦不曾见啊!” “那么殿下呢?” “世子?”瑥哥儿拧了眉毛,“殿下这阵子一直在西苑,连他人都不曾瞧见,如何问他!” 寒琅一听更沉了脸色,“兄长莫急,弟同兄长分头去找,若一个时辰不见,请兄长悄悄着人去回三伯,千万莫惊动旁人,尤其四伯!” 瑥哥儿一口答应转身便走,寒琅急牵了自己的红马,一夹马腹直奔西苑而去。 偌大鹿苑,天子禁地,如何能出不测。一个那样显眼的姑娘好端端没了声息,不同“情郎”在一处还能有何故事! 寒琅一面向西苑狂奔,心中暗暗祝祷,莫出甚么祸事才好。 蕴儿虽年幼,却禀仙姿国色、为人天真可爱,寒琅早看出子弟中颇有几个有些心思。然而宋家名重,等闲些的轻易不敢觊觎,不过相聚时多看两眼。唯荀敬、世子两个身份尊重,一向同蕴儿亲厚,今日陪玩、明日送玩物,但凡两人在侧,寒琅从不敢离蕴儿身边寸步,已不知讨了多少没趣。 人才至西苑,便见宫人乱作一团,四下皆是红色锦衣,内官团团乱转犹如热锅蚂蚁。寒琅连忙勒住马。 “请问中官,出何事了?” “小殿下牵了那匹红色的生个子偷跑出去了!” 寒琅急问:“同去的还有何人?只世子一个么?” 领头的内官低头走近些,死死放低了声音道:“还有蕴小姐。” 寒琅胸中一块巨石砸下,嗡嗡作响,内官还道:“就为这个,不敢去告诉!” 寒琅躬身作揖,敬重道:“多些内相!请问内相可知往哪里去了?” “四下都派人去寻了,大抵得往没人的地儿去罢?这边就南苑,近着水边,驰道也宽,两边儿又是草又是树……”内官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寒琅几乎guntang了脸,内官还道:“还有不少野花儿,景致尤其的好……” 没等内官说完,寒琅立刻上马,道了谢又往南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