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二章 禁忌之人
数日之后，任平生还在彼苍城的城主府，这里如今已是重归仙庭掌管。 彼苍城的东边，便是无尽楼所在，白慕晴现在应是在无尽之境里面闭关修炼，这些天都不见她出来。 任平生现在当然也不可能再回那里去了，他当初去那里，目的就只是拿无尽之心救九幽女帝。 更何况他现在身份特殊，无尽楼恐怕也不方便让他进去。 这几天下来，他伤势渐愈，今日便与七音回昆仑仙界，本是想带衣衣和轻雪回自在红尘的。 可他转念一想，自在红尘现在并不安全，不如还是让衣衣和轻雪去昆仑仙界，她们在那里修炼更好，况且七音也要在琅嬛仙境替她们练就仙骨。 至于烟雨，她现在还是要回人间的离恨天。 任平生当然也能明白，只要人间有她在，那么无论是境天帝，还是诸天上的其他人，都难以渗透到人间去。 一旦她不在人间了，到时候难保不会又出现一座“神庭大阵”。 人界这些年强者诞生得不多，万年以前的强者又通通消失了，更与仙元古地那边失去了联系。 故而这些年人界极其衰败，但就算如此，也不可否认，人界乃是自天地初开时，就已经存在的。 而非诸天之上那些世界，是后来一座接一座形成，更不是那些由强者炼化而成的世界可比。 更有传言，昔日天地初开时，天下伴随十二条灵脉相生，乃是万物灵长之源。 而这十二条灵脉，一个人界就独占了七条，因此人界的气运，乃是最为鼎盛的，只是凡人往往不得修炼之道而已。 所以这一次，必然会有人对人界起心动念。 那次在无尽楼的藏书楼，第九层的那个神秘老人告诉他说，人界曾经也有过举世无双的强者。 青帝，玄女…… 只是那些人界的强者，都已经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 …… 回到昆仑仙界，湘妃今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任平生让她先留在昆仑仙界，此地灵气充沛，非常适合她修炼。 至于他自己，没过几日，又要去别的地方了。 此次回神界，无论如何，他要去巫族神隐界看看云裳，那天七音说她为了救烟雨，被一道从天上打下来的神秘指力重创，至今未醒。 尽管巫族已经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她，但他今日仍想去看看，哪怕就在秘境外面远远看她一眼也安心。 到了神隐界入口时，巫族的人感知到他的气息，立刻出来了两位祭司，但那意思，是不让他入内。 “任仙帝，请回吧，神女如今在巫族秘境休养，不宜受任何打扰，你即使进来神隐界，也见不到她的。” “这样子么……” 任平生脸上仍有些淡淡的担忧。 就在这时，神隐界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女子，指着他道：“都是你！那次要不是你，定要神女救那禁忌之人，神女如今怎么会……” “娥儿，回去！” 不等那女子把话说完，便被两位祭司喝退了。 “神女，她，她难道……” 任平生一下抬起头来，想起那次救烟雨，普天之下，只有巫族神女能够救她。 那一次，云裳动用了生生不息之术，如今莫非……她一直瞒着自己，那对她的损伤…… 巫族祭司道：“任仙帝，请回吧，神女现在伤势稳定，将来也不会有大碍……倘若任仙帝当真关心神女，就请以后，再也不要来打扰神女了。” “我们回去。”另一位祭司转身说道。 神隐界的入口，又慢慢封闭了。 任平生还站在原地，一阵失神过后，忽然往后冰冷道：“出来。” 只见后面，出现了两道人影，正是那日来城主府的萧家之人，那青衣老者和白发老妪。 “你们一直跟着我？” 任平生的声音，忽然有些冰冷。 青衣老者道：“诸天各界，皆窥视逆天八脉，三小姐怕世子在外遇险，故令我二人时刻保护世子。” “保护，还是监视？” 任平生忽然转过了身去，两道冰箭似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两人没有回答，那青衣老者抬起头来，又往刚才神隐界消失的地方看了看，说道：“太古十三族，实力远不如我萧家，倘若世子喜欢巫族神女，他日我们上门提亲即可，谅必他们不敢拒绝。” 听见这句话，任平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舒服，向二人走近了一些，看着他们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但凡天下事，只要有力量，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两人低头道：“世子训诫得是。” 任平生摇摇手：“我没有训诫你们……还有，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你们的世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去。 “世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两人点了点头，随后又跟了上来。 “不要跟着我。” “我二人，须保护世子安全。” “行吧，你们随意，高兴就好。”任平生说完，凝指一划，瞬间化作一道剑光，往玄天方向飞了去。 身后那两人抬起头来，往那方向看了一眼，也立刻化作两道玄光，追了上去。 …… 一直到接近禁忌海时，任平生才驾着剑光落了下去，怎想才一会儿工夫，后边那两人又黏了上来。 被这两人一路跟了好些天，任平生实在有些烦不胜烦，停下来道：“那前面就是禁忌海了，我可以进入，你们进入，死活可与我无关。”说完，又驾起剑光，往禁忌海里面飞了去。 萧家那两人看了一眼，也要跟上去，可刚一起飞，一道恐怖的禁忌之力，顿时携万丈雷霆，凶猛朝两人打了下来。 “小心！” 青衣老者立刻拉着白发老妪往后一退，避开了这道禁忌之力。 “罢了，还是在外面等世子出来吧。” 最终，两人看着任平生渐渐消失在云海里，也不跟进去了。 …… “呀……你怎么忽然来我这里了呀？” 梨花谷中，禁忌仙子一袭白裙，宛若十七八岁不谙世事的少女。 她看见任平生来梨花谷找她，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走了过来。 没有人可以看见她此时的模样，所有人看见的，都是那个可怕的禁忌仙子。 只有任平生单独与她相见时才能够看见，她和烟雨一模一样的天真笑容。 任平生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道：“别提了，有两个跟屁虫一直黏着我，黏了好几天，我到哪，他们跟到哪，只好来你这里，他们才不敢跟进来。” 禁忌仙子扑哧一笑：“现在有人寸步不离地保护你，还不好呀，萧家世子。” 任平生一下抬起头来，满脸不解：“怎么连你也……”话到最后，又将头一低，找了棵梨花树坐下去。 “好什么好啊？现在我去哪里，萧家都了如指掌……可伸手不打笑面人，我又不好出手撵他们走。” “那就让他们跟着你呀，有他们在，诸天上那些人多多少少会忌惮一些。” 禁忌仙子也坐到了他的旁边来。 任平生摇了摇头：“你不懂的，诸天上的这个萧家，他们对我……必有所图。日后是敌是友，尚还未定。” “是……逆天八脉？” “不止。” 任平生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单纯如师妹的禁忌仙子，关于云缙意识在他脑子里这件事，无人知道。 就连萱萱也只是知道，这缕意识侵蚀了他，却并不知道，这缕意识和萧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上次在神墟之地的虚空禁地，天魔玄煞告诉他，云缙……是一个叛出萧家之人，如今萧家又要千方百计找回云缙的这缕意识，这里面肯定藏着什么问题。 “好吧，那我们不说这个了。” 禁忌仙子看着他，此时的眼神纯净得，和当年的烟雨一模一样。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任平生觉得她就是师妹。 “你要在我这里留多久啊？”禁忌仙子忽然问道。 任平生立刻清醒过来，又往外面看了一眼：“等外面那两个烦人的走了，我就出去。” “噗……” 禁忌仙子掩唇一笑：“好呀。”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直在梨花谷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任平生静静看着她，看她此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她有着烟雨的全部记忆，烟雨喜欢的，她都喜欢。 烟雨喜欢梨花，于是她也喜欢梨花，烟雨喜欢…… “跟我来。” 禁忌仙子忽然拉起他，往山谷里面跑去了。 “你要带我去哪？”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禁忌仙子只管拉着他往前面跑，前面的梨花越来越浓密，风一起，便似满天的大雪纷纷扬扬。 任平生几乎快要看不清路了，等过了一会儿时，听见前面有潺潺流水声传来，越走越近，眼前的一幕，渐渐熟悉了起来。 “你看。” 禁忌仙子带着他来到另外一座开满梨花的山谷里，有泉水从山谷里流淌过去，在泉眼边上，修建了两间小小的木屋。 “师哥，快来呀，我带你去个地方……” 耳边隐隐约约，好似又响起了昔日师妹的声音。 这个地方，是他当初还在门中之时，和烟雨发现的秘密小地，每每犯了错误，为躲避师姐的责罚，他和烟雨便会来这里。 眼前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怎么样？你喜欢吗……”禁忌仙子看着他。 “这些……都是你建造的。” 任平生看着她，她的一切都和烟雨一样，唯独……她不是烟雨。 “嗯，是啊……” 禁忌仙子缓缓往木屋边走去，说道：“以往的那些年，每每修炼得累了，我就会来这里，一个人，坐一会儿。” “以前师哥，也常常来这里呢。”她又回过头来看了任平生一眼。 “你……” 听见从禁忌仙子口中传来的“师哥”二字，任平生心里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 直至许久，他才慢慢清醒过来，不对不对，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禁忌仙子今日有些怪怪的，她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里？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任平生慢慢走了上去，这一次他从神墟之地回来，总感觉萱萱和禁忌仙子，她俩都有着什么事情。 “怎么了？” 禁忌仙子仍然似烟雨那样，眼神单纯地看着他。 任平生快步走了上去，手一伸，捉住她的手腕，然后将她的衣袖往上一捋，竟看见她手腕上，有一条浅浅的黑色纹路。 “你……” 任平生一下抬起头来，一动不动看着她，这一刻回想起最开始遇见她时，她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事情。 她是从禁忌中诞生的意识，但她的意识，会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彻底烟消云散。 除非，她找到一个借体重生之人。 说简单一点，借体重生就是“夺舍”，她要找一个完美，能与禁忌融合的人，将之夺舍。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活下去，从此再也不必担心她的意识会消散。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是一个真真正正意义上的人了。 “你的意识……” 任平生没有想到，他才离开四年而已，她的意识，竟已如此薄弱。 是了，他明白了。 之前禁忌仙子一次次帮他，每一次，都是在消耗她的意识。 尤其是那次在长生仙界的仙人顶，他要突破无名玄功一变期，是禁忌仙子守护在外面，消耗大量的禁忌意识，最后还被那两个诸天上的元神境强者打伤。 “除了找一个借体重生之人，还有什么办法，让你活下去？” 任平生立即问道，他心想禁忌仙子是由禁忌中诞生的一缕意识，那么她只要不断吸收禁忌意识，这样也可以使她维持下去，对吧？ 他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禁忌仙子道：“确实可以，但是……我若是不断吸收禁忌古卷里的意识，那么你师妹在我身上的意识，还有记忆，都会越来越薄弱，最后完全消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任平生道：“意味着，你将成为真正的禁忌仙子，真正的禁忌之人……” 禁忌仙子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但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禁忌之人，只能存在一个，我若是成为了禁忌之人，那么与你师妹，就只有一个能活下来。这也是为什么，境天帝一定要除去其他与禁忌有关的人。” “禁忌之人，只能存在一个……” 任平生看着她，慢慢说道：“烟雨若是成了禁忌，那么你和她，就只有一个能够活着，只有一个能够存在于世。” “不错……” 禁忌仙子道：“所以，你不能让你的师妹成为禁忌，她成为了禁忌，我就会消失……我的意识，不是她的对手，她会消灭我。” “所以，这就是当初，你让我去瑶光城，找她那一缕魂魄的原因。” 任平生看着禁忌仙子，这下他终于明白了。 烟雨被云瑶软禁在瑶光城下的那一缕魂魄，是唯一能让烟雨真正复活过来的魂，只要真正的烟雨复活了，那么她也就不再是禁忌之人了，禁忌仙子则可以放心的成为禁忌之人。 禁忌仙子看着他道：“到那时，我会将你师妹的意识和记忆，全部还给她……然后，我吸收她的禁忌之力。从此以后，你师妹就是你师妹了，而我……就将是真正的禁忌仙子，你师妹所有的记忆，我都不会再拥有，连你……我也不会再记得。” 她说到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又看着这座梨花纷飞，泉水叮咚的仙谷，还有那泉眼旁的两座小木屋，轻轻笑着道：“这个地方，就当做是……我替你们建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