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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聋夜

    

第一章 聋夜



    炸耳的电子鼓音夹杂着听不真切的人声,闪烁的蓝色灯光跟随着肆意舞动的人群。他们沉溺在这片深海,化为永久不眠的深海鱼,狂欢至死。

    弥留于深海角落,被黑暗藏匿起来的少女接过扑克卡牌,将上半身微微倾斜趋向亮区,想努力看清手里薄片的图案和点数。她这边还在蹙眉,那边的国王就已经站起,高举自己的王牌,准备下达他至高无上的命令。

    “五号和——”

    她翻出手机,按亮屏幕,终于看清了上面的数字——3。

    红心3。

    “三号!”与此同时,国王报了第二人。

    她正好听见自己手中的数字,沉默着,那片长方形好像在发烫,烫得她无意识脱手,卡牌落地,弯腰捡起,再坐直,从不绝的猜疑声中缓缓冒出个头,避开阴影区,略显局促地站着。狩猎者在看猎物,每一道视线都赤裸裸地黏住她。

    “居然有钱莲礼!!!”

    不知情的旁观者看起来很开心。

    随之后,那个五号,是只狐狸,终于放下跷起的二郎腿,悠悠地站起身,笑着。众人的欢呼声顷刻变为不满的喝倒彩,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显摆似的揭开卡牌的正面图案——黑桃5。

    “为什么又是文景?!”

    “文景都多少次了?运气那么好,真讨厌啊。”

    “我也想和钱莲礼一起大冒险……”

    “那小礼是三号?”

    “小礼是第一次被选中吧?”

    钱莲礼轻微蹙眉,在角落处,昏昏沉沉,眼睛里是窒息的,耳朵里是溺水的。都是死的。

    她扯去搭在身上的毛毯,走近哄闹的聚集中心,他们自觉让路。钱莲礼点头嗯了一声:“是三号。刚刚太吵了我没听清,命令是要做什么?喝酒吗?……和他?”

    伸出的食指第一二节骨微弯,指向文景。

    文景将牌别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与钱莲礼眼里的光点重叠,勾起嘴角,又重新靠回沙发翘起二郎腿。像调戏小姑娘一样,对她招手,拍拍自己架在上方的大腿。

    钱莲礼不理解。国王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我可以撤回坐腿上这一条吗?”

    “不可以。”他笑着拒绝,等着别人给她解释。

    她从混乱的七嘴八舌里知道了他们俩的命令:后者坐在前者腿上,喂前者喝酒。

    后者是三号,前者是五号。

    “要坐吗?还是……先喂我喝酒?”

    好轻浮。

    狐狸是只轻浮公子哥。

    她摆手拒绝朋友要帮她喝酒不执行的好意,顺走桌上刚点的未动的浅蓝色鸡尾酒,挑了根吸管插进杯里。仰望,俯瞰,她侧过身,做了个下蹲的动作,臀部虚空地贴着他的腿,没有重量。

    他观赏她的表情:强颜欢笑地对朋友念着这只是游戏,缩短距离后明显尴尬地想要控制住自己乱抖的手,哆哆嗦嗦地,好歹也是碰到了他的唇。

    为什么不坐呢?坐啊。文景不老实的手搂住钱莲礼的腰就往下拽,让她实打实地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里。高脚杯的酒怎么说也是液体,被一直颤栗的手举着,猛地又晃,撒得只剩浅蓝色的底。

    钱莲礼死命地压制住火气,扯起根本不开心的嘴角弧度,还是怒了。把杯壁紧紧扣在文景的牙关,不容拒绝地把最后的余留全灌给他。因为姿势强硬,他呛得咳嗽,但大部分还是滑着舌头咽下,感受出苦味。

    幸好,她是甜的。

    黏湿湿的白衬衫透了,黑丝胸罩的轮廓更加突出,裙子算不上长,坐他腿上时已经在走光边缘徘徊。他缓过劲来,笑。她瞪,准备起身。

    文景无视她的不满,拉着她的手臂不让走,将她往怀里带,头靠在她的肩膀,拿开空杯子,脱下外套包裹住她用袖子打了个结。他把两张卡牌还给他们,宣告这轮国王游戏的结束。

    “我和她不玩了。”

    一下子少了两枚大将,其他人虽说兴致下降些许,倒还是继续,重新迎来轰隆隆的蜩沸,不再打扰可能要“重归于好”的两人。少数带着嫉妒或者恨意的目光斜过,发现一方的舌头侵入了另一方的口腔   ,正在接吻。

    被狐狸膝盖顶起来的钱莲礼低着头,闭着眼,不胜熟练地绕着舌,腻出细微的口水声,看得人心痒痒。偷窥者注意到狐狸睁着眼,心虚地撇开头,恨得咬牙。

    撩拨到一定程度总是要动手动脚,文景的手不老实,在昏暗的环境里越发大胆,探入她的裙底,覆搓她的大腿   ,慢慢向上,享受她因为他掌心透露的凉意而微颤的身体。

    啪。咔嚓。

    钱莲礼拍掉他的手,羞恼地又瞪他,水润润的唇,他还想再亲一口,被拒绝,推开。所以他亲了亲她的掌心。吓得她差点条件反射一巴掌扇过去,差点……咔嚓。

    咔嚓?   ……是快门的声音,对吧?

    她赶紧脱离文景的触碰,脚尖点地,好看的纯黑瞳慌乱地扫向周围,嘈杂,混沌,有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需要镇定剂。

    找到了。

    闪光灯,射过她的眼眶,正不慌不忙地下垂。

    那个人在拍照?在拍谁?

    文景没听见,自然没注意到钱莲礼的脸色不对劲,以为她还在生气撒娇,顺水推舟地想哄回她:“我们…”

    “我先走了。”

    她毫不留情地抬腿跑走,不,是追出去。

    “复合……嗯?走?喂!”

    只留下摇摇欲坠的外套飞起来的衣摆残影。

    那个人已经晃悠到了门口,直觉告诉钱莲礼,那个人在拍她,拍了不止一张。最后的闪光灯,甚至不加掩饰的快门声,是故意要她发现的。他还在偷笑,嘲弄她震惊的丑态,等待她焦躁的步伐。

    不见了?

    再走一步就得开门了,但门外的长道却没有那个人的身影,总不能走那么快吧?绑在她身上的外套的袖子被人往后拽,拽松了,拽进旁边的隔间了。

    偷拍者把钱莲礼固定在自己狭窄的双臂之间,想要看见她慌张,害怕,不解的神色,但,什么都没有,她看见了他的脸,什么反应也没有。

    “池予哥。”很平静地叫人。

    “不解释解释?”

    这小丫头,气得池予想笑。

    “解释什么?我陪同学来玩。”

    “来酒吧?”

    很平静地点头。

    池予无语。

    以前老钱说什么来着,小礼很乖。

    挺好的,你家乖乖女来酒吧玩了,还和小男孩热吻。

    “亲的人是男朋友?”

    “你看了多久。”

    钱莲礼没否认,但也不想默认,等先问完再回答。他拍了多少张,拍了照片,是想干什么。

    “没多久,看见你们在亲。”

    池予放下圈住她的双臂,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扔进了垃圾桶,早就看这衣服不爽了,是好牌子,但人太烂了,不认识,但诱骗邻家小妹,烂货。

    “拍了多少张。”

    “没拍。”

    “手机给我。”

    “随便看哥哥手机不好吧?小礼?”

    “不经过我同意偷拍我,也不好。”

    钱莲礼坐在沙发上,冷不丁又被一个新外套砸到,黑的,他的。池予看着meimei膝盖都遮不住的裙子,白净笔直的腿大胆亮着,右眼抽搐地跳动,有灾。原意是给她遮腿,她却捂在了胸前。

    “?”

    “怎么了?哦……我上衣很透,容易走光。”

    “你下面难道不走?”

    “正常穿搭。”

    池予叹了口气,点点头,头疼,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也坐下。

    “得,钱轶知道吗?你今天来酒吧这个事。”

    “哥哥知道。”

    钱莲礼说谎的时候其实没有一点破绽,但这话就是让池予信不了。

    “那我把照片发给他。”

    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就要发消息。

    “他不知道我有男朋友,可以了吧?为什么要告诉他,池予哥。”

    不害怕是假的,她不想让哥哥知道。

    所有人都可以撕开她乖乖女的假面目,但在钱轶面前,她要装到底,谁都不可以拆穿她。

    池予的右眼皮属实跳得厉害,他用手轻轻抵住,揣测这小丫头内心是怎么个想法。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别人的meimei,好像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但,被一口一个哥哥叫着的感觉,还不赖。他应该算得上她半个哥哥。

    一定算得上。所以,能管她。

    “谈恋爱可以,不过,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偷偷去吧台观察她的路上正好看见死小孩把手往自己meimei裙下摸,差点捏碎手里的手机,冷静想了想还是打开摄像头,再拍几张可爱的钱莲礼。

    钱莲礼摇头。

    “亲吻,没了。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

    听见亲吻,他皱眉头。听见分手,他舒眉头。

    “嗯,乖孩子。”

    不对,“分手了还能亲嘴?”

    钱莲礼低着眼只看地板。她今天打算坑的钱还没到手,现在还在被不太熟识的哥哥朋友质问,耐心快要被耗尽,表面还得继续装。

    吵死了,烦死了,下药好了。

    “哥哥,帮我开个房。我住酒店。”

    钱莲礼说,自己本来要住朋友家的,刚才没打招呼就直接跑了,发了短信让他们别担心自己,已经回家了,但实际上,目前没地方住。

    池予没说话,明白她不打算回答,领着她出去。暗鲸隔壁就是酒店,专门建的,怕里面的环境不够大影响发挥,开房用的。

    在前台,工作到烦的jiejie露出笑容,递出房卡,照例问了一句:“这位小姐成年了吗?”

    “嗯,明天十八。”

    其实没有。

    “你还要和我再聊聊吗?”

    钱莲礼用房卡“嘀”开门锁,两人堵在门口沉默对视,她问,他点头。

    “照片你打算怎么办?”

    说起来,她还没看过。

    “威胁你。”

    ……有病。

    ……把话说出口的人也觉得自己有病。

    钱莲礼长得很漂亮,甚至是惊艳。可以让人一见钟情,并且永不生厌。在黑暗中摄影很难,但他角度不错,酒吧灯光也打得恰到好处,每一张都有她的脸。很漂亮。

    不会用来“威胁”,他会“珍藏”。

    珍藏一个她哥哥也不知道的秘密。

    池予也发掘了一个自己的秘密:目睹钱莲礼和她前男友舌吻后,硬了。

    钱莲礼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下药”只是玩笑。她没有把第一次给比自己大很多人的想法……她笃定他不敢告诉钱轶。还威胁?真是有病。

    她装作害怕,又以这种状态让自己镇定,手轻微,轻微抖动,踮起脚尖拿起柜子上的红酒,倒给他,撒出的红色落下,说我们,我们好好谈谈。

    谈论的没有结果,钱莲礼隔空看了他手机里的照片,觉得他这个摄影师还有点用,端起红酒杯也没喝多少,看他喝完了就给他倒。话题从高中生不能早恋到他们的初次见面,meimei还是个小升初,五年真快。

    一杯,两杯,三杯,四杯,五杯。

    五杯。

    是啊,真快。等药效完全起作用他喝了五杯。

    等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他知道了她会下药也没事,直接下五颗,那一杯酒,硬塞也给他塞进胃里。

    只能说,不喜欢和太有心机的大人来往。

    希望您能在今夜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