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恶作剧

    季绒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后来她被一对四十多岁没有孩子的夫妻领养了，再后来是非常狗血的剧情，领养她后不到一年，“mama”就怀孕了。

    夫妻两翻来覆去彻夜难眠了一个晚上，但最终还是决定把季绒送回孤儿院，可是——季绒已经满八岁了，她不同意回孤儿院，法律规定，如果被收养人大于八周岁，即使要送回被收养人，也必须得到被收养人的同意。

    “绒绒，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女人直叹气，试图组织语言说服眼前的小女孩:“不是我们不想养你，但实在是经济条件有限，你乖乖回孤儿院，以后会有新的爸爸mama领养你的……”

    季绒一声不吭，低着头，手指绞着那根粉红色的书包袋子，这是mama给她买的，最近都没怎么洗，已经有些脏了。

    再后来，mama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爸爸要工作，这个家已经没有大人顾得上她了，有一天，爸爸破天荒的放学来接了她，一个大人一个小孩一路上都非常沉默，季绒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即使她发现上的公交车跟以往的不一样，她也什么都没说。

    转了好几趟车，离开车站又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会儿，爸爸带着她，来到了一栋破旧的筒子楼面前。

    这就是季绒的新家了。

    新家跟它的外在一样破，有许多像长条板凳、暖水瓶、搪瓷盆这样的老式物件，季绒最不喜欢那把藤椅，有很浓重的老人的气息，她甚至感觉奶奶就是躺在那把椅子上离世的。

    家换了，却懒得办手续给她换学校，唯一苦了的就是季绒，每天得天不亮就爬起来，转好几道公交去上学。

    爸爸给她交了钱，可以在学校吃午餐，学校还发早餐奶。走之前爸爸给了她几百块钱，季绒也不敢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乱花，她每天最费钱的就是坐公交了，她战战兢兢、抠抠搜搜的计算着每分钱的花费——因为季绒也不知道爸爸下次还会不会给她钱，如果会给她钱，那又是要到什么时候才给呢？

    季绒就是在转公交的时候遇见的陈斯泽。

    那天她跟往常一样站在车站等公交车，这是她放学回家转的第三趟，车远远的来了，季绒一摸口袋，再摸，钱不见了。

    虽然她因为害怕自己把钱丢了或者忍不住花钱，每天出门前基本就只带坐公交车的钱去上学，她丢的也不过只是一块钱而已，但是——钱丢了。

    她回不了家了。

    于是她只能杵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班公交车车门打开，又关闭，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车尾气。

    现在是下午，最重要的是她家很偏僻，车站也是荒无人烟的偏僻车站，她不知所措的环顾了一圈，发现身边也不是没人，公交车站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白衬衫青年，他低着头，似乎在闭目眼神，全程安静得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以至于季绒现在才注意到他。

    季绒抿了抿干涩的唇瓣。

    季绒在心里反复组织着语言。

    季绒捏紧了拳头，犹豫着走上前去——

    青年先她一步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一注视她，就让她开始浑身犯紧张，他问她:“小孩，你有什么事?”她却大脑宕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一句话。

    好慌张，就像被老师拎到讲台前抽背课文一样紧张。

    等到青年在她面前蹲下来，用柔软的湿巾轻轻擦拭她的眼泪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都紧张哭了。

    “哥哥……”她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磕磕巴巴的道:“对不起……谢谢。”

    青年被她逗笑了，问她:“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想跟哥哥道歉，还是想跟哥哥说谢谢？”

    他的声音怎么也这么好听，如同潺潺流水，温柔的包裹住耳膜，悦耳极了。

    季绒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听到这么动听的嗓音。

    他好干净，他不属于这里。

    季绒没由来的想。

    总之，在内心的一阵天人交战后，她终于怯生生的问出了口:“哥哥……可以借我一块钱吗?”

    对方愣住了。

    她生怕他会拒绝，赶紧补充道:“我钱丢了回不了家了……哥哥明天我就还给你，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个地方等你！”

    对方不说话，好像在沉思，然后她看着他把钱包拿了出来，抽出了几张粉色的钞票递给她，无奈的对她笑笑:“抱歉……哥哥好像没有零钱。”

    季绒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几张百元大钞，倒退几步。

    “那……你是怎么坐公交的?公交卡吗?”她不甘的追问。

    青年摇了摇头。

    “哥哥不坐公交，刚刚只是有点头痛，找了个地方休息一下。”

    “你拿去吧……小孩。”他竟然还要把那几百块钱递给她，崭新的钞票，跟他一样新。

    “……我不要。”季绒开始拼命摇头，太奇怪了，老师说过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的，都是骗子，会拐卖小孩。虽然这个哥哥不像是骗子，但是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对方也没再坚持，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温声对她说:“那里有家便利店，你在这里等着哥哥，不要乱跑知道吗?哥哥去换点零钱，很快就回来。”

    季绒小鸡啄米般点头，打算去坐在刚刚青年坐的位置上乖乖等他，刚转过身去，书包却被撕下了什么东西，季绒受惊回头，看见青年手里多了一张白色的纸，他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像是在辨认纸上的字。

    陈斯泽看着眼前这张纸。

    是从这个小孩的书包上撕下来的，纸上稚嫩而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就是来自于同龄人的恶作剧……恶作剧吗?可是所写的内容，已经远超过了恶作剧的范畴。

    纸上写着四个字。

    ——我是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