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你怎麼在這裡

    隔天醒來後，或許是受到周遭氛圍的影響，殷璃在房裡用早餐時顯得有些躁動，沒法沉下心來好好用餐。

    仔細想想，她這趟原本就是被達亞爾帶出來度假的，中途卻跑去給磐蛇做治療，直到現在才找回旅遊的感覺。

    而在治療工作結束後的玩樂，也帶來巨大的反差感，讓殷璃甚至有些興奮，整個人已經切換到了遊玩狀態。

    蒼希看她這副樣子，也配合地快速結束了用餐，並額外用帕子包了幾塊糕，讓她可以晚點餓了時填肚子。

    出門後下了樓，只見大家似乎都到外頭去了，旅店裡只有小貓兩三隻，連櫃檯都空無一人。而推開大門來到街上後，則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情緒高昂的人們把道路擠得水洩不通，各處都是鮮豔的色彩和裝飾，四面八方傳來熱鬧的樂聲和人們的喧騰。

    蒼希牽著殷璃，熟練地帶她穿越人群。

    他們挑了一條人流沒有那麼擁擠的小巷走進去，這裡也有許多民宅兼店鋪，往來行人歡聲笑語。

    到能暢快呼吸的地方後，殷璃終於鬆了口氣。

    要知道她在人均身高中是會被淹沒的那種，剛才一上街除了人家的背部跟胸部之外就什麼都看不到，而且感覺隨時都會被人潮沖走。

    蒼希走在領先她半步的位置，這樣能夠為殷璃擋掉大部分的人潮，又足以隨時關注她的狀況。

    「慶典的高潮是傳統鼓樂祭儀，主要曲目還有段時間才開始。我們可以先在街區繞一圈，璃璃第一天就去了磐蛇洞窟，應該還沒機會好好逛逛這裡吧。」

    殷璃點點頭，因為興奮而臉頰有些發紅。

    蒼希不做怪的時候，真的是非常優秀的旅伴。他隨時能留意到殷璃是否渴了或累了，還知道女孩子大多會喜歡哪些東西而適時停下腳步，看到引起自己興趣的事物時，也不吝跟她分享一兩句。

    只能說，蒼希想讓人喜歡時，起碼你真的沒法討厭他。

    兩人避開人潮最多的主街道，沿著小路把磐蛇村逛一圈後，開始感覺到人流都往同個方向集中。

    他們順著人潮往祭典中心的方向走，但沒進入太內圈的地方……說實話也擠不進去。光是想遠遠地觀看典禮，周圍的人群就已經擠得水洩不通，只好再回頭稍微往外走，想找個視野比較好的高處。

    蒼希一直留意著不讓她被撞到或推到，可殷璃自己分心去看一位身著祭儀服飾的女性，結果沒留神被踩掉了一隻鞋。

    她低頭一看，正好見到自己的鞋子一連被好幾隻腳踢來踢去，最後滾下了旁邊的小坡。

    「…………」

    雖然很尷尬，但殷璃還是馬上抓住了蒼希的袖子，提醒旅伴自己的狀況，畢竟在這種地方跌倒真的會很不妙。

    蒼希幾乎同一時間留意到她這裡出問題，連忙避到旁邊人家的院牆底下。

    「怎麼了？」

    「我的鞋子掉了……被一路踢到那下面。」

    殷璃指向不遠處的斜坡，帶著歉意和尷尬實話實說。

    蒼希猶豫了一會，思考目前周圍的態勢和布局。

    他們出門當然是有準備的，一整隊暗衛從頭到尾都跟在不遠處，有任何緊急突發狀況就會衝過來。

    可鞋子掉了，確實不太能算『緊急』突發狀況，在這種情況下蒼希不想讓暗衛介入，不然忽然間衝出一堆黑衣人，這場出遊至少也毀了一半。

    因為祭典儀式差不多要開始了，他把少女抱上圍牆，決定自己去替她找鞋子。

    「在這裡等一下，我很快回來。」

    蒼希說完就轉身鑽進人群，簡直像魚竄入水中，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附近的各種高處，包括屋頂、高台甚至樹上其實都站滿了人，殷璃並不算特別顯眼。

    只是她單獨一個年輕女孩子還是有些引人注目，可人們大多只是投以友善的好奇視線，而且不一會後，大夥的注意力就被祭典儀式給吸引了。

    因為掛念著去幫她找鞋的蒼希，殷璃其實並不是很專心在看祭典，反而不時朝他離開的方向張望。

    過了一會後，突然有條魚游過殷璃面前，讓她瞪大了眼睛。

    她凝神一看，才發現這是條水做的游魚，卻跟真的魚一樣活靈活現。

    小魚在半空中自在地泅泳，繞著她轉了一圈後漸漸游遠，殷璃的視線被引導過去，最後見到游魚在一位少年面前化成漣漪消失無蹤。

    對方朝她笑了笑，接著便跳下原本站的位置，在幾乎沒有立足點的地方凝出冰，幾個起落間便動作俐落地來到殷璃眼前。

    殷璃原本只覺得對方看上去很眼熟，見到冰之後才完整地想起，眼前這位是她第一次『逃家』，卻運氣不好遇到地痞流氓時，路見不平幫了她一把的少年。

    「你是……」

    對方做過自我介紹，但殷璃跟這人不過一面之緣，也就沒記住他的名字。

    少年似乎一眼就看出來了，可他只是一笑帶過，大方從容地再次做了自我介紹。

    「我名為滺，因為我不太喜歡在外面報姓氏，如果不介意的話，這樣稱呼我就好。」

    滺如履平地地走在圍牆上，舉手投足間能看得出來他出身不俗。

    少年走到殷璃身邊，坐下時和她隔著一人的空間，和關係半生不熟的對象談話，這可以說是讓彼此都舒適的距離。

    「說來……其實也不算巧，我聽到磐蛇的消息時，同時就知道妳在這裡了。因為水族調動了一些人員協助磐蛇村維持慶典的秩序，我想或許有機會見上一面，於是就跟著一起過來。」

    對方一番話，訊息量不少，不論如何能確定的是，這位少年一定很有背景，不然水族官方派遣的隊伍，難道是隨便個路人想跟就跟的嗎？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滺真的長得很眼熟……不是那種只見過一次面的眼熟。

    這種像是中間隔著一層薄膜，可就是穿不透的感覺讓殷璃糾結得有點難受，於是她很直白地問了。

    「那個，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跟誰很像來著？」

    少年愣了愣，隨後露出一種被人捅破窗戶紙的釋然，言語間不再是客套和試探，態度突然坦然很多。

    「也是呢，畢竟我們一直都被不少人說過相貌神似。雖然沒有打算瞞妳，但到剛才為止我確實都想旁敲側擊院子裡的事情……這點實屬失禮，我向妳道歉。」

    少年很坦誠，可殷璃有點矇了，她就是覺得困惑問了一句，但對方突然就爆了很不得了的內容，還跟她的問句完全搭不上。

    滺在放開態度以後，說話也不再那樣客套和疏離。

    「雖說這附近都是水族官方的人手，但女孩子在這麼混亂的場合終歸還是有點危險，那位怎麼會就這麼放妳一個人呢？」

    殷璃一臉尷尬，不得不再次重複自己的糗事。

    「呃、其實就是我不小心把鞋弄掉了沒法走路，只好麻煩他幫我去撿。」

    聽到這話，滺才低頭去看她的腳，似乎也無言了好半晌。

    「……願瀧水女神予妳祝福。」

    「嗯，謝謝……」

    帶過這件事後，滺回頭繼續了方才的話題。

    「說實話，我會來找妳，就是想問問那人現在的狀況。」

    殷璃對話題的走向感到一頭霧水。

    「那人……你是說蒼希嗎？」

    水族人來打聽院子裡的事情，也只能跟這位有關了吧。

    滺點點頭，話語中甚至帶了點懇求的意味。

    「我想知道關於他在那裡的一切……不管多細小的事情都好，希望妳可以告訴我他現在過得如何。」

    面對這種迷弟發言，殷璃整個人傻住。

    你這麼在意他的嗎？因為蒼希是你們水族的王子？

    可身分再怎麼高，人家也還是有隱私的吧？還說不論什麼小事都想知道……這感覺有點過界啊。

    見到少女面露為難，滺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殷璃總覺得他有點可憐，但轉述日常隱私這種事情，畢竟還是不太適合。

    「你有什麼想知道的，不如還是當面問他？不論怎麼說也是一份關心，我想蒼希多少還是願意跟你聊個兩句。」

    殷璃這麼一說，就見滺搖了搖頭。

    「他不會想見我的。」

    少年看上去十分沮喪，而殷璃在沉默好一會後，終於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

    ──什麼叫不想見，你們原來認識的嗎！？

    等等，她從一開始就覺得滺長得很面熟，現在再仔細一看，這張臉如果再稍微成熟一點，那不就是…….

    「璃璃，我回來…….你怎麼在這裡？」

    殷璃轉頭一看，發現蒼希穿越了重重人群，不知何時已回到圍牆邊。

    而他在看到滺的第一時間就發出質問，此時面如寒霜，神色十分凌厲。

    殷璃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

    旁邊的滺跳下圍牆，似乎想開口卻說不出話。

    蒼希毫無表情地看了他半晌，之後轉身將手裡的鞋替殷璃穿上，並把她抱了下來。

    蒼希的體格並不健壯，但不曉得是他臂力本來就好，或者使用了某些法術，他把殷璃托在手臂上的姿勢很穩，動作俐落地轉頭便走。

    祭典儀式尚未結束，而他們就在這熱鬧歡騰的場面中，突兀地切出一條路往外走。

    可殷璃在這氣氛中什麼都不敢問，只是乖乖地讓他抱著離開。

    蒼希一手托著少女的大腿，另一手扶著她的腰。殷璃坐在他的臂膀上，為了維持平衡將手搭著蒼希的肩膀，往後看時見到滺隔著一段距離追了上來。

    直到他們進入一條無人的小巷後，蒼希陡然停下腳步。

    滺跟著停下了步伐，過一會後才走上前來，猶豫地開口說出那個稱呼。

    「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