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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里,不揉砂子!谭五孙六那两条汉子,原本是善扑营里的扑户,当年给皇上玩摔跤的,功夫了不得,掌起嘴来,真能打死你!你们这些小祖宗,就知道瞎闹腾……”“错是我犯的,跟莺儿jiejie有什么相干?”“这叫杀鸡给猴看,懂不懂啊?”朱妈朝窗外望一眼,压低了声音:“打黄莺的脸,就是打你的脸,打太太的脸!姑奶奶啊,你长点心,保不齐的下次就轮着我了!……”“莺儿jiejie,我对不起你。”樱草哭道。黄莺勉强睁开眼睛,握住樱草的手:“姑娘,您有这个心,我知足了。跟着您,是我的福气。上次二爷在家塾里顶撞先生,姨奶奶险些没把玉鹞打残了,都没见二爷掉一滴泪。隔天儿他还去偷先生东西,玉鹞跪了求他,他也不理会……”黄莺的眼圈红了。“我以后乖乖地听你们的话。”樱草哭得抬不起头。夜深了,坐在自己的绣房里,樱草依然含着满眼的泪。宽大的绣房,精致,漂亮,整套的紫檀家具,镶着螺钿,绣帘纱帐层层低垂,缎子被褥上都绣满了花。朱妈伺候她宽了衣服,换上睡袍,柔滑的丝缎贴在皮肤上,光闪闪,凉浸浸,和这屋子里所有的物件一样,透着一股子华丽而生冷的气息。不像白喜祥家的那间小屋,土炕烧得暖暖的,每晚临睡前,三婶来给她讲故事,脸上笑咪咪的,声音沙沙的,软软的,她猫在被窝里,棉布小褂温暖地裹住全身……月亮也是那样冷冰冰地,慢慢爬上天空。林家大宅,庭院深深,连个狗叫都听不着。忽然间,西院里起了喧哗:“救命啊!救命!”睡在外间的朱妈,慌忙扑进房去。只见樱草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叫喊,被子全踹在了地上,两手四处抓挠,帐子都扯下了半边。朱妈上前按住她的手,被她狠咬一口,疼得哼了一声。“救命啊!我不走!我要回家!”朱妈抓住她的肩,大声叫唤:“姑娘!五姑娘!您睡迷了,这就是您的家呀!”樱草挣开她,缩在床角,依然尖声惨叫:“救命啊!救我!”黄莺也捂着脸跑了过来,朱妈又叫来两个小丫环,四人一起出手,从床上打到地上,终于把樱草彻底打醒。樱草惊惶地望着四周的一片凌乱,不知所措。“这怎么了?”朱妈没好气地说:“您睡迷啦!快回去躺着。”樱草哆哆嗦嗦地爬回床上,重新躺好。她的脑海中,还浮现着令人惊恐的黑影,那黑汉子恶狠狠地冲她瞪着眼睛:“莫吵!”她拼命地挣扎,撕咬,被那汉子挟在腋下,捂住嘴巴,快步奔跑起来,她完了,没人能来救她了,黑影将她彻底笼罩,她拼尽一切力量蹬着腿儿,嘶声大叫……“有完没完啦,我的姑奶奶!”朱妈用力摇晃她。“我,我怎么啦?”“您又喊救命啦!”樱草放下帐子,坐在床角,不敢再睡。黑暗中,她的整个身心,急迫地想抓住一点什么东西,一点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东西,让她安定的东西……是什么呢?脑海中模糊地想起,这种情形,以前发生过,这黑汉子不止一次地侵入过她的梦境,撕扯她,折磨她,最终总会有什么东西,保护她,守卫她,将她拯救出来,重新回到安宁的梦乡。是什么呢?她闭起眼睛,仔细地在脑海中寻找,一点点地,混乱的碎片飘过来,渐渐地拼合起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只温暖的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常言道,人离乡间,似蛟龙离了沧海,似猛虎离了山冈,似凤凰飞至在乌鸦群班……”樱草猛然睁开了眼睛。两行泪水,不听话地流下脸颊。☆、第三章四郎探母“老爷,打赏的礼单备好了,请您过目。”“知道了,你送去就是。”“那什么,还有个请求,不知当不当讲。”林墨斋眼睛一眯。“五姑娘想一起去。”颜佑甫赔着笑。“她去干什么?姑娘家怎好随便抛头露面。”“她说想回去看看,顺便道个别。过几天不是就走了么。毕竟在那里四年多……”林墨斋两道浓眉,紧紧地拧成一个结,寻思了会儿。“好吧,叫她守好规矩,不许乱说乱动。你尽心照看着点儿,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儿。就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少跟那些戏子打涟涟儿。”“是,是。”这天一早,九道湾胡同口围满了人,居民们都站在街门外头看着,小摊贩连生意都不做了,撂了挑子挤在人群中。世代封侯的林府,造访这小小的胡同,可不是一件常有的事。胡同实在是太小了,车队都进不去,一队穿着白衣黑裤制服的车夫,拉了擦得锃明瓦亮的车子,整整齐齐地依次停在街边,只有一辆前帘封得严严的车子,勉强挤进了胡同,停在白喜祥家门前。白喜祥和三叔三婶,带着三个徒弟,都出了街门相迎。“白爷!”“颜爷!”走在前头的颜佑甫,跟白喜祥相互见礼。随后,后面的车子上来,直接堵在白喜祥家门口,两旁一群丫环老妈子拥上来,打起帘子,搀着车里的人下车,飞快地送进了街门。前后看热闹的人群,谁都没见着这位客人的脸,只依稀地瞧着身影是个小姑娘。大伙儿窃窃议论着:“挡得叫一个严实!”“要不怎么说大家闺秀呢,平时都不出二门的。”“真特性,那么有钱,不坐汽车坐洋车。”姜巡警在人群前头,维持着秩序,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儿:“没驾个骡车来不错了。人家林府是有名的老派。”“为嘛来拜访白老板?”“不知道,白家好像最近出了什么事,家里人都不爱说话。”街坊邻居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声势浩大地迈进白家小院的客人,就是前几年骑着小羊满胡同撒欢儿的“羊仙姑”。就算他们正面见着了她,可能也认不出来了:整齐的一条辫子梳在背后,头油抹得锃亮,鬓旁插着珠翠花朵,耳上戴着两颗碧绿的翡翠坠子,一身浅湖绿的织锦长袄,泛着道道丝光,深绿大缎绣牡丹马面裙,正掩住鞋尖的彩凤。这通身的气派,不仅邻居难认,连白喜祥一家,也都怔住了,师徒几个,跟这穿得像戏台上花旦似的小娃娃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师父!”樱草望见白喜祥,两边嘴角向下一抽,就向他怀里扑去。“见礼儿,别乱来。”身旁的朱妈,轻轻拉了她一把。樱草站住,又抽了抽嘴角,方将两只手叠在腰侧,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樱草给师父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