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还有，卢世瑜我最喜欢你了
《边界》还有，卢世瑜……我最喜欢你了
一 “那你不如把他绑起来好好收拾一顿算咯。” 杜泠一贯漫不经心又带点戏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反正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电话另一端的卢世瑜，罕见的沉默了。 二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糟糕的。 萧定权埋首在文献和电子屏幕里，大概是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吧，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脸色差极了。 他已经连续许多天没有休息好，自从那个荒唐的学术会议以来。 他在会议上因为项目问题百口莫辩的时候，卢世瑜站了起来。 声音不大，却每一句话都在精准的为他解围。 “我们不否认市场调研是一项重要工作，但如果一个半成品设计急于迎合市场而不顾自身实际情况做出修改，那这样的设计本身就失去了学术价值和意义。” “如果一件艺术品因为小众，就被认定为是没有价值的，那么艺术史的几百年都要重新写过了，毕竟每一件划时代的艺术品都是从小众开始发展的。我们做科研的人，更不应该仗着知识和能力随意对艺术品的价值下定论。” 还不慌不忙的加了一句， “会长您说呢。”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和那位找麻烦的与会专家不欢而散。专家离席，一脸愤懑。 三 萧定权承认自己当时是爽的。卢老师竟然会为他说话……在专门针对新人设计的学术会议上……而且这么犀利的怼人！！ 但这样的兴奋劲儿也就持续了十分钟吧。 毕竟散会之后，麻烦就很大了。 首先是喻青老师。散会以后，喻老师看了他半天，欲言又止，最后说：“今天多亏了卢老师，但是如果你的设计有什么潜在问题，应该早点告诉我，而不是……” 她顿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说， “以后别这样了。” 言下之意很明确。卢老师不是你的博导，帮你应对专家组也不是他的责任范围，何况你的博导就在现场。他这样做，恐怕越俎代庖了。 而且和你的项目有关的事，卢世瑜怎么知道那么多。你们只是普通的工作关系，还是有点别的什么？ 这些喻青老师都没说出来。只是她的眼神实在既疑惑又不满，萧定权忽视不了。 也只能好好应下。 然后就是卢世瑜。 散会以后，卢世瑜直接就走了，连话也没和他说一句。萧定权想解释点什么的时候，卢世瑜先发制人的给他留了一条微信消息。 “不是你的错，别多想。” ……不是我的错吗？ 那你为什么走在路上都要绕着我呢。 卢世瑜简直把“避嫌”两个字写在了脸上。除了迎面走过的时候一个目不斜视的标准化微笑，他们几乎已经失去了任何联络。 他是很想和卢世瑜好好沟通一下的，但是卢世瑜多次明确的表示了拒绝。 他想不明白，可是也没有办法。 即使那份设计已经被毙掉了，他给卢世瑜发消息说这件事，也只收到一个轻飘飘的“知道了。” 好像当时为了维护他在会议上站起来的人不是卢世瑜一样。 至于那些在会议上或瞠目结舌或窃窃私语的老师同学，他甚至都没工夫去想。 四 “今天没事了，你还不走吗？” 一个女声把萧定权从思绪里拉出来。 他从复杂的桌面上抬起头，站在对面的人是他的同门，程遥。 “喻老师让我来看看你。” 萧定权神色淡漠： “我想争取下个月底见刊，在改稿。我没事，让老师担心了。” “你……看起来不太像没事的样子。” 萧定权并不是很喜欢程遥这个人。主要原因是，她说话一针见血。 “不劳你费心。” 又看屏幕去了。 “哦。”她顿了片刻，“如果我说是卢老师让我来的呢？” 萧定权猛的抬起头，满眼不加掩盖的急切。 “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这人脸色变得也太快了。程遥有点想笑，忍了忍，说，“让我告诉你今天不要加班了，还叫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看见萧定权莫名有点发光和湿润的眼睛，程遥还是于心不忍的加了一句， “……其实是喻老师让我这么说的。卢老师最近可能很忙吧，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 刚刚闪烁起来的眼睛一瞬间又暗了下去。 在萧定权正被无语到，搜肠刮肚想找点难听的话把程遥赶走的时候，这个大胆的女生又开口了。 “你要是不跟我走的话，就自己去和喻老师交代，我反正交代不了。还有，接下来这个话是我私人的想法，如果冒犯到你，我先道歉。我真的很想问你——” 程遥直直的看着他， “不管你和卢老师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沟通的吗，你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卢老师知道了不会心疼你吗。” 本来想给她一顿反驳的萧定权，喉咙里的话忽然就被堵住了，仍然尝试着盯紧屏幕的青年人，最终还是没办法看进去一个字。就算眼眶发红，也不是因为想流泪，只是熬夜熬多了。 “……你去问卢世瑜啊。” 听见这泫然欲泣的腔调，程遥幽幽的叹了口气，走近他。 “走吧，去吃点东西吧，然后好好休息一下。我相信卢老师想和你说的时候，他总会说的。” 五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你在别扭什么，Mr.卢。” 杜泠接到卢世瑜的电话，是纽约时间的下午时分，在北京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是天快亮了的那个时候了。 杜泠是个宅女，下班以后没什么外出的活动，回家抠抠脚，看看剧，接到卢世瑜电话的时候属实震惊了一会儿。 她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可以后半夜不睡觉的，这事儿老新鲜了。 不过他讲的故事就不怎么新鲜。 “你为什么不和他好好聊聊呢。” “也许直接把关系拉开会更好。”卢世瑜说。 “你凌晨五点不睡觉就叫更好？” 过于精准，卢世瑜无话可说。 冲动的人是他自己。就算他要辩解说都是因为萧定权，还有他跟萧定权之间的关系，都是这些东西影响了他，那冲动的人也还是他自己。 他几乎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站起来为某个学生的设计辩解，舌战专家组，连他自己的门生都没有这种待遇。那场会议出席的人不止国画系，整个美术学院的教授、副教授和博士生都来了，所有人就那么看着他…… 把那个孩子置于何地啊。 “但是你的小朋友真的在意这些事情吗，Mr.卢。你问过他吗？”杜泠又开始吃零食，“我读博士的时候要是有老师肯为我在学术会议上辩解，我能当场感动的哭出来。” “……”卢世瑜看着窗外夜色，天还没亮。在夜幕之下，难道还要欺骗自己吗。“我在意。” “啊哈。真诚实。”杜泠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卢世瑜当然有理由在意。风言风语，落人口舌，整个国画系都会去揣测卢世瑜这样做的原因的是什么，关于他和萧定权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流言，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美术学院。 “那我冒昧的问一句，Mr.卢，你和这位小朋友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而已。” “……那你怂什么？”杜泠差点被嘴里的奶昔呛到，对卢世瑜的这句回答一整个大无语。“你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就算你们学校派人来查——我知道你们学校不会这么闲——你也没什么好怕的呀？我都不理解了。” “他和我别的学生不一样。” “哪不一样？” “……” 卢世瑜从来没有经历过在一段对话里有这么多次说不出口的时候。 天还不亮。等天亮了他就可以继续逃避了，不必在黑夜里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你不会体罚别的学生，就体罚他一个，就这点不一样是吧。”杜泠忍不住的嘴欠了一下。 卢世瑜竟然想说是。但又不全是。这不是重点，可是又好像是重点的一部分。 杜泠在等他。他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 “我和他的关系很密切。我对他有一些不该有的情感。他对我可能也有。” 沉默了一下。 “还有你刚才说的体罚。你说的也没错。” “真不简单。”杜泠啧啧赞叹。“你们俩给我当案例研究一下，够发一篇社会学论文了。你知道么老卢，在西方恐怕没有一个词能形容你们这样的关系，一般像你们这种互相对对方有感觉，又用rou体疼痛的方式来相处的关系，都被称作Sadism and Masochism. 哦，不过你们可能还有一点Dominance and Submission……” “杜泠。” “随口说说的啦，别生气。说了是在西方嘛。你们是东方人，东方人处理关系有东方人的办法，但这方面我就给不了你什么意见了。我只是觉得，你们就只能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吗，我的意思是，这种关系，就像一个角色扮演一样，你一定要稳重、包容、占据主导地位，而他就要追随你、向你请教……接受你的主导吗？” 杜泠喝了口奶昔，卢世瑜一言不发的听她继续说。 “我也觉得地位不平等的关系很迷人，Mr.卢，但这样的关系难以长久的持续下去，因为其中一方要肩负的责任太多了，比如你。而另一方则要承担很多的情绪。你这么长时间不和你的小朋友说话，他恐怕寝食难安吧。” “这正是西方为什么没有你们这种关系的原因。Sadism、Masochism、Dominance、Submission这些东西，在西方人看来只是‘Fun games of relationship’，可是你们两个都太认真了。” “所以我能给你的一点浅薄的建议就是，不要太在意这个身份吧，你心里怎么想的就和他怎么说，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少惦记一点为他负什么责任之类的事情……你的小朋友也会开心的。” “他会吗。” 卢世瑜的笑声听起来可真是苦涩。 “他敢不会？” 杜泠说。 “那你不如把他绑起来好好收拾一顿算咯。” “反正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六 程遥开车带他去了相当远的地方。远到几乎不可能碰到任何同学。 萧定权很长一段日子没好好吃过饭了，和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同门在一起莫名安心，总之吃的挺欢。 然后当然的，萧定权也面对了同一个问题。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你说。”其实听到这他就知道程遥要问什么了。 “你和卢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来的路上萧定权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说出了这句话， “他是我的精神导师。” 对于萧定权来说，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词，包含了很多东西。在他迷茫的时候为他指引前路，他犯浑的时候也给他警醒，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站在他这边，陪他一起面对。 是一个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然而，对程遥来说，这个词可能并不怎么特别。 空气停滞了两秒。 “就这样吗？” 程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萧定权疑惑不解的回看她一眼。 “不然你觉得是怎样？” “我……没有什么看法。”程遥如实回答，“但是我身边的同学们有各种各样的看法，所以我今天代替他们来问问你。” 同学们。果然。在背后议论这件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了。 “比如呢。” “是有人说你们只是关系比较近的师生啦，可能卢老师觉得你聪明能干欣赏你吧。不过他这次有点不把喻老师放在眼里了……还有人说你和卢老师是亲戚。还有说你是因为这个才进我们学院的。还有……我想想，和你们家的生意有关？太多了我不记得了，这几个印象比较深刻。” 就这啊。萧定权淡淡的嗯了一声，表情毫无波澜。 “就没人怀疑我和老师是恋人吗。” 程遥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两手撑在桌子上，战术性后仰。 “以前是没有的，”震惊让她声音都变了，“从现在开始有了。” 萧定权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开玩笑的。” 但是你也不至于那么震惊吧。看到程遥那个惊魂稍定的表情，萧定权决定放肆一把，给他这几天的忧郁生活找点乐子。 “不是恋人，因为我配不上老师。” 不出所料，程遥面色艰难的扶住了额头。 “信息量太大了萧同学，你让我冷静一下。” 今日乐子（1/1）达成。 “是你们这帮书呆子太缺乏想象力了。” “说得好像你不是书呆子一样。”程遥毫不客气的回敬，然后带上看八卦的表情，眼睛放光的看着他，“你刚才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你猜啊。”萧定权才懒得跟她掰扯，继续快乐干饭。 “我我我猜……我觉得、我觉得你没有哪配不上卢老师啊！” 萧定权差点被呛到。 “卢老师看不上你哪一点？莫非是性格太差了？其实我觉得你性格还可以……” “……程遥同学，不好意思，但是你哪来的脸说别人性格差啊？” “你管我呢，我自己脚不香也不妨碍我嫌弃别人脚臭。” “可你明明是最臭的那个。” “别转移话题了，不然今天这顿饭我要逃单了。”程遥眼中的八卦之星依然在闪烁，“你真的喜欢卢老师吗？” “……” 萧定权撇开了脸，没有回答。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而且喜欢卢老师有什么好丢人的，我们学校喜欢他的人多着呢。” “……你说什么？”最后一句让萧定权转了回来。 “就是啊。你是外校考进来的你不知道，我可是十年的本校土著。”程遥硕士毕业后工作了一段时间，所以才会和萧定权同届。“从十年……九年以前，卢老师和前师母离婚以后，就一直都有很多人喜欢卢老师。胆子大的女生还有人给老师送信和表白呢！不过老师都拒绝了。现在看来……” 后半句程遥没说下去，有点微妙。现在看来，说不定老师已经不喜欢……女生了…… “前师母？！” 萧定权更震惊了，声音都提高几分，引得邻座侧目。 “你小声点……对啊，前师母。你和卢老师关系这么好……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也没打听过？” “……” 我天天都见到的人，我没事打听他干什么。 萧定权想反驳，又说不出话来。是啊，在别人看来我好像和老师关系有多好的样子，其实我连老师以前结过婚又离婚都不知道。 ……我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 还这么自以为是。 没来由的，心像灌了铅一样沉。 看见萧定权突然变得很低沉的表情，程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想开口找补，又不知道能从哪里挽回。 “这个其实……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对吧？过去那么久了，我觉得老师不想提也很正常……” “假的。” 萧定权声音低沉的打断她。 “什么假的？” “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萧定权像是在喃喃自语。“说我和老师是恋人，说我配不上老师，还有你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就是他的一个学生，承蒙他垂爱，我受宠若惊、惶恐不已……除了这个，别的什么也没有。” 一个低到让人心颤的尾音落下，他不再说话，偏过头去看着窗外。眼睛里，隐隐有水光闪烁。程遥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七 卢世瑜发现了。冷落一个人之后又想要去挽回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定权现在变成了那个不接他电话也不回他信息的人。 但这又有什么错呢。卢世瑜心想。萧定权想和他沟通的时候，是他拒绝了，现在他想去和萧定权沟通，难道萧定权就只能在原地巴巴的等着他不成？ 他试了各种方法。 下课的时候走去他旁边跟他说稍微等我一会儿……话还没说完萧定权站起来就走了，全当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 让其他同学给萧定权带话，说卢老师找你，结果过一会儿那个带话的人回来了，神色特别尴尬的说萧同学让我问问老师有什么事，一起带给他就行了…… 卢世瑜可不知道萧定权给这位两头不讨好的带话人掏了好几张红色纸币。 后来他都放下脸面，直接出现在国画系博士专用的科研教室外面，守着。每个孩子出来看见他都说老师好，还有胆子大的会说，老师来找萧定权吗？他就在里面呢，您不进去吗？ 卢世瑜摇了摇头。 一直到深夜，萧定权才从教室里走出来，戴着口罩，非常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和看教室外面的柱子和墙没什么两样，一句话没说的就往外走。 卢世瑜抓住了他的手腕。 萧定权停住了，没有回头。 “我有事情找你。” “……”萧定权慢慢的用力，想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桎梏中抽出来。 “我不想听。不好意思老师，我想先回去了。” 再多用一点力气，应该可以挣脱。 可是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挣脱。于是就这样，停在了一个临界的位置。 “我会长话短说的。” “老师。如果我想找你的时候，我也可以像这样，守在你的办公室面前，在你出来的时候抓着你的手腕不放吗？我要是这样做，你会说什么？” 置礼度于不顾。卢世瑜和萧定权都想到了这句话。 酸楚和苦涩顷刻没过了萧定权的头顶。被卢世瑜抓住的手，缓慢地捏成拳。 “所以不管您要说什么……下次吧。” 用力一抽，就从他指间挣了出来。 八 “对不起。” 本来，萧定权应该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但是卢世瑜的身体比意识反应的要快。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挡住了萧定权的去路。 然后说了这句话。 “老师言重了，学生受不起。” 萧定权两手合在身前，与眉眼齐高，恭恭敬敬的鞠了一礼。 然而连看也未曾看他，低眉顺目之中满是冷漠疏离。 礼毕，萧定权见他还在原地进退两难，便又准备走了的时候……卢世瑜勾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 耳边是老师轻而小心翼翼的声音。 一个过于熟悉的怀抱……又是一个太过陌生的怀抱。 萧定权把手放在老师肩上，想推开他，可是舍不得。 最终他没有用一分力气，就这么任由卢世瑜抱着。 很温暖。茶香，檀木，还有新墨。 萧定权不受控制的眼眶又见鬼的湿润了。 他无法骗自己说，他不贪恋这个怀抱。 可是他也不能骗自己说，他愿意这么被人拿捏着，提心吊胆的，小心翼翼的，被这个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满怀着期待和柔情……然后发现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自以为是。 所以他只是垂着双手，冷冷的说了一句。 “我不原谅你。” 可是眼泪却掉下来了。 九 很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在哭。 他才不是这种情绪不稳定的人。被人威逼利诱的时候连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只有碰到卢世瑜的事情，他才这么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 他侧了侧头，不想被卢世瑜发现，但泪水最终还是落到了卢世瑜的肩膀上。 温热水润在白色衬衫上晕开，悄无声息。 “我知道了。” 卢世瑜就这么松开了。 没有再做什么进一步的努力，回到恰当的距离上，看见萧定权脸上的泪珠还在往下流，抬手想为他擦一下，又在半空停住了。 那只手最终收了回去。 “那……你就先回去吧，我可能还要加班。我送你到门口。” 萧定权觉得自己有点想炸毛。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我不原谅你这句话不应该是哄人的开始吗？在卢世瑜这里到这就结束了？就结束了？搞错没有！你还一句好话都没说呢！这就想赶我走！那你抱我干什么？ 萧定权的表情逐渐变得愤慨起来。连牙关都咬紧了。 “怎么了？” 卢世瑜不知道自己又哪句话说的不对了，反正今天的小孩看起来很容易炸。 萧定权磨了一下牙齿，忽然伸手，响亮的一声抓住了卢世瑜的手腕。 “老师要是有事情跟我说，今天就别加班了。” 萧定权的脸色还是很不善，说出的话也很霸道。 “跟我回家，我慢慢听老师说。” 十 情绪下头之后，萧定权觉得，太爽了，他应该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句“跟我回家”的。 是晚上躺在被子里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开心的笑出声的地步。 十一 这四个字听起来很暧昧吗？ 卢世瑜跟着萧定权回到他的小公寓之后，一言不发的，拉开窗帘，开窗，门也打开，通风；把桌上的包装袋扫进垃圾桶里，拎起垃圾袋打了个结；戴上口罩，拿青花椒除螨祛味喷雾把他觉得看不过眼的地方挨个喷了个遍…… 萧定权已经习惯了，窝在沙发里淡然的看着老师。 待卢世瑜的一番整洁度提升工作结束，萧定权也泡好了茶，放在小桌上。地上铺了榻榻米，两人席地而坐。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氛围尴尬到令人不适。 卢世瑜几番欲言又止，萧定权看见了，出于显而易见的坏心眼，他没问。 结果卢世瑜一直也没能说出口。 萧定权撇着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还是主动开口给卢世瑜解了围。 “老师想跟我说什么。” 他给卢世瑜半空的杯子又斟满一杯茶，经过卢世瑜长时间的耳濡目染，他如今已经很熟练了。 四溢的热气和茶香，稍微缓解了空气里的不适。 卢世瑜也略微放松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 十二 “前段时间一直躲着你，是我不好。” “嗯。” 萧定权平淡的应下，不管心里有什么波澜起伏，他都好好的藏住了。 “科研新人大会上的事情，也是我做的欠妥了。” “没有。” 萧定权这次毫不犹豫的否定了他。虽然声音还是轻轻的，却很坚定。 “老师站起来为我说话的时候，比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还要闪耀。” 这种险些让卢世瑜老脸一红的比喻，萧定权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口了。 “我很开心很感动，也很惶恐。直到现在也一直都很感谢老师。” 他继续轻描淡写的输出。 “让你承担了很多风言风语。”卢世瑜低声说。 “我不在意那些东西。”他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天下这么大，何处不能容我。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我只在意老师。” 如果能让卢世瑜心里宽慰一点，那他觉得，避嫌就避嫌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突然断了私下的联系，萧定权也会想，老师觉得面对不了自己，那就算了。可以等到老师觉得能面对的时候。他为这件事精神不振，是害怕老师除了觉得不能面对他，还有一些什么别的想法。比如因为他自己设计做的不好，才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者怪他和老师走的太近了……他惶恐不安。 然而真的让这根弦崩掉的，还是程遥说的那些事。 我们学校好多人都喜欢卢老师…… 萧定权又回想起那个烦人的声音。 还有见鬼的“前师母”。 萧定权默默的咬紧了牙关，战术性喝茶掩饰自己的表情。 十三 “老师前段时间为什么躲着我。是因为我之前和老师走得太近了吗。” 卢世瑜捧着那个白瓷盏，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我觉得把关系拉远一点对我们更好。” “哦。” 萧定权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答案做好准备了，但还是难以自制的，心下揪痛起来。 “那现在呢。” 不敢看着对方的人从来都不应该是卢世瑜。萧定权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他想的也没错，卢世瑜看了一会儿手里的茶盏，便抬起头来，直视着他。 “你不在我身边了，我不太习惯。” “周末的时候，总是吵吵嚷嚷的拎着菜跑到我家里来，蹭吃蹭喝还理直气壮。我的书架也很久没有空缺了，你看完了吗？我记得第三层的建筑学你才看了个开头。还有……” 卢世瑜有点说不下去了。萧定权倒是真情实感的笑出了声。 “我自带食材，怎么能叫蹭吃蹭喝。” 卢世瑜也笑了笑，喝了口茶，仍然没有移开目光，温和的看着萧定权。 “我可能有点思念你吧。” 他轻声说。 就算有浩瀚的书海，无边无际的学术世界，我也还是思念你。 十四 从感觉自己脸上发烫了的时候，萧定权就知道了，他又输的一败涂地。 然而他难道想过要赢吗？ 没有。 萧定权在心里回答自己。 他一直都心甘情愿的输给眼前这个人。 十五 “那老师下次就别做这种事了。” 萧定权控制住自己想要避开卢世瑜眼神的冲动，也直直的回看他。 “我也一样思念老师。比老师以为的还要更思念。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老师也不告诉我，就这么突然的把关系拉远。其实我这段日子过得很不好。” 但是能听见你说思念我，我还是很开心。 这句他没说。 “好。”卢世瑜应下来，轻柔而诚恳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萧定权从鼻腔里轻哼一声，两只手捧起茶杯掩饰自己翘起的嘴角，小孩子心性一览无余。 “勉强原谅你吧。” 其实已经从头到脚的被哄好了。 卢世瑜宽容的笑了笑，又说了一句，“好。” 萧定权发现了，自己又有那么一点点想扑进面前这个人怀里。他忍住了。 “我还有事情想问老师。” 反正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是不会让卢世瑜出这个门的。 十六 “……前师母？” 卢世瑜真的很少听到这个词汇，或者说应该从来没有听过。他和杜泠离婚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时过境迁，当年在他身边的学生早已经步履天下，像程遥这样的十年土著，实在是个例。 “你说杜泠啊。是，她是我的……前妻。”卢世瑜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了，这个词说出来都有点拗口。“后来我们一直是朋友。” 至于“你问这个做什么”这样微妙的问题，卢世瑜自然的回避了过去。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深夜十一点，纽约和北京的时差是12小时，今天是工作日，杜泠应该还在上班。 “她现在在纽约。应该等会儿就到午休时间了，要不你亲自见见她？” 卢世瑜的泰然自若衬得萧定权的震惊表情尤为精彩。 大概25岁还是个对爱情关系的丝勾蔓缕耿耿于怀的年纪吧。卢世瑜笑了笑说， “你可以叫她的英文名Celine.” 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的话。 十七 “哇哦！Hi~ Hi~” 西装领带的杜泠在视频里兴高采烈的跟萧定权打招呼。 “终于见到你啦！你就是卢世瑜的小朋友吧？天哪，长得真可爱，怪不得你的卢老师没事儿就跟我念叨你呢。以后来纽约找我玩啊~” 萧定权看着这个满面阳光的阿姨，脑子都呆滞了，一愣一愣的，只知道点头。 卢世瑜倒是真的被对面毫不留情的戳穿行为整得害羞了。 “好了好了，你快去工作。” “诶老卢你这个人——” 嘟。电话挂了。 萧定权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定定的看着卢世瑜，语气极其诚恳，也掩饰不住话语之下阳光海浪翻涌的心情： “什么叫‘卢世瑜的小朋友’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卢世瑜脸上这么挂不住的表情。 “……我能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 话音刚落，萧定权就扑了上来。 这次真的像条大型犬，直接把老师扑倒在地。 幸好地面上的榻榻米还比较软，萧定权用胳膊肘撑在老师背后，没让老师磕着碰着受伤。 反正就是一整个抱住，没羞没臊的躺在地上。 十八 “……定权。” “嗯。我不撒手。你别想了。” 卢世瑜仰躺在地上，刚刚天旋地转让他还有点晕。萧定权就侧身躺在他身边，一只手从他脖子下面穿过，另一只手从他胸前扣到他的肩膀……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鼻尖凑到了他的耳朵旁边。 很香。卢老师的味道再闻一百遍他也不会厌烦。何况这种亲密接触的机会真是屈指可数。 他夸张的嗅了嗅。 于是卢世瑜的两只耳朵都烧红了。 “……这么没规矩，我看你又皮痒了。” “那你打我啊。”萧定权理直气壮，嘴角的笑容一直没下来过。“反正我是你的小朋友，任你处置。” 完了。卢世瑜郁闷的想。这个梗怕是要被萧定权念叨一辈子。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他现在的语气只能用羞愤来形容。 “怎么会。只是，要在这儿吗？虽然我也不介意啦——但是老师难道不带我回家吗。”萧定权继续在老师肩头亲昵的蹭来蹭去，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字，温热的鼻息都落到卢世瑜脸上。“是我没规矩了，学生愿意受罚。但我还想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不撒手。老师你就尽情威胁我吧，看你说到哪个数能把我吓到。还有，卢世瑜……” 萧定权贴的更近了一点，每个字都像猫挠一样，痒丝丝的落进卢世瑜耳心里。 “我最喜欢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