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花刺就算再美丽芬芳,也让人厌恶排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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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红艳如火的偏院,一黑一白对立而坐,周围秋风徐来,焰火纷飞,衬着那静默不动的两人,当真美景如画。 怒骂过后,院中立刻陷入寂静无声,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岑寂下来,停滞了时光,唯有院中的枫叶被凉凉秋风吹得四散飘零,沙沙作响。 直到一片枫叶被调皮的风高高的捧起,再失落落的飘飘跌下,正好飘过了帝渚眼前,勾回了她两分失神的目光。 她下意识的抬起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夹住,拿到了眼前默默的看着,垂眼无话。 “殿下,可发泄够了?” 前方传来一声和蔼的苍老嗓调,平静,祥和,还带了点怜惜,与无人察觉的一丝悲痛。 帝渚抬眼看向对面始终含笑望着她的翁媪,无论她说了什么惊天之语,大逆不道的足以把整个将军府与帝渺拖进深渊,甚至还有可能牵连于他的怒话咒骂。 可他从头到尾都不插嘴,不斥责,只目带包容,面相慈爱的望着她,静静等她把这些年的委屈与怒火一股脑的发泄出来,然后云淡风轻的含笑问她,是否满意了,这些年受的委屈苦楚是否此刻都感觉舒坦了很多? 而她相信,过后这个老者绝不会对外说出关于这里的一个字。 却并不是因为他怕殃及鱼池,招来祸患,而是对她的关心。 怒火褪下后暖意渐上,帝渚直直看着郑国公,眉目缓缓柔和,又是那个冷傲端重的大将军,她真诚的致以歉意:“本侯失态了,国公见笑。” “无妨,一个人受苦难过久了,总需要一个发泄解脱的口子,不然伤身。” 郑国公不在意的摆摆手,煞有其事的努了努嘴:“喏,说起来也是小老儿的荣幸,这天底下怕是就只有小老儿听过殿下的这些心里话了!” 帝渚也跟着笑了:“的确。” 这些事是连帝渺都是不知道的。 这些往事她从不屑与旁人说,因为说了只会显得弱势无力,教人鄙薄,而她也不愿与莫不相干的外人多诉往事苦楚,刨开淋漓鲜血的伤疤后得到的不过就是引人同情的一句你好是可怜。 无用随意的同情,她不需要,亦觉得可笑至极,所以她从未与任何人提过往事半句。 只今日面对的是郑国公,年幼时给予她们许多的帮助与友善的恩人,而今更是待她如子孙厚待的慈善老人,她才愿意把当年埋下的怨声苦果,吐露给这至今唯一听她诉说的人。 “只是,小老儿有句不中听的话,还是希望殿下听一听。”郑国公忽然正色道。 “先帝虽说在家情天伦这一块不尽人意,但为帝之责却是样样做的顶好,是凤歌近几代少有的明君圣主,颇得百姓推崇爱戴!纵使殿下再怨怪与先帝,万万不能一棒子就打死一个人啊!” 听他再提,帝渚脸色一变,但比之前要好上许多,极快就缓和了脸色,淡淡道:“本侯不在乎那些虚有缥缈的东西,只看她对我们好不好,对父君好不好,其他与而言对我们根本无用。” “殿下,你这还是撞了南墙。”见与她无法说通,郑国公泄气的低了头。 “国公不如直接说本侯就是个死心眼,这辈子改不掉了。” 看郑国公束手无策的样子,帝渚不免失笑,顺口说道:“倘若本侯喜欢一个人,便一定一心一意的待他好,才不管那些子虚乌有的规矩道德,定让他活得开开心心,不受半分委屈,光明正大的站在本侯身边,谁人都莫想欺辱了他!” “殿下,你这话说的…..”帝渚说的理所应当,字字铿锵,实在不像是个女子说出的话,反而像是铁血男儿定下要保家卫国的响亮誓言。 郑国公听得啼笑皆非,满脸无奈,只得感叹殿下这九年的行军打仗是彻底把女儿情三个字活生生的磨没了。 他顿了一顿后,突然好奇问道:“那殿下可有中意之人?” 闻言,帝渚亦是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叹道:“城中的男儿个个避本侯都来不及,府中的又是下属将士,只把本侯当上司看待,哪里碰的上合适中意的人。” 郑国公哈哈大笑,笑眯了眼摆摆手,勉慰道:“不急不急,殿下乃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普通人如何配得上殿下?即便是殿下愿意屈尊将就,小老儿都不肯轻易答应呢!时日还长,咱们先慢慢挑着走。” 他这话便是把自己当做帝渚的至亲长辈了,要为帝渚将来的择婿好好出把力。 被长辈体贴关怀的感觉很是稀奇,又不错,帝渚的眼波柔和,颔首嗯了一声。 随后两人一边悠悠闲闲的吃着菜肴,一边东拉西扯的说着话,只谈家事闲语,真是不聊一点政事。 当然大多数都是郑国公在说,他虽在朝中独善其身,不加入左右两派的争斗,但他是辅佐过三朝的元老老臣。 朝中他的人脉深广,人缘奇好,平日听到的各种闲话逗趣自然也多,非是帝渚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庭外汉’能比拟的。 “殿下可知御史大夫刘元?” 帝渚捧着酒杯,点点头。 年纪一大把的郑国公扯起闲话来一点没有背后八卦别人的羞耻,侃侃而谈的就像是街头巷尾的嘴碎妇人。 “他的夫人向氏极爱热闹,且总喜欢当月下老人拉红线,所以常常举办宴席邀请朝中皇亲贵族,达官富商的男女家眷,想法设法的给人牵线搭对!听说经过她的手配成的夫妻少说都有二三十对了,好多官员都因此多多少少的与她有点情分呢,上上下下的便卖御史几分薄面!” “啊……难怪每次刘元身边围了不少的官员与他说话,人缘好的很。”听后的帝渚醍醐灌顶,连连点头。 洋洋自得的郑国公抬手送了一口浓茶入喉,复是大笑:“那些都是希望他的夫人能帮自己的儿女子孙拉亲的,有的还是为了自己呢!” 帝渚偏了偏头,付之一笑。 “诶,满朝都是求着人的,唯有皇上,哈哈,别无所求,耳边清净!”说完,郑国公边笑边啧啧两声,不无感慨。 他的话里暗指他人,帝渚一听斜斛倒酒的手一顿,遂若无其事的平静倒了满满的一大碗酒,再几口咕噜喝下,喝完放下时,面色纹丝不变。 瞧着那满满一大碗酒迅速干脆的入了她的喉咙管,酒是陈年好酒,劲道很足,有着三杯醉牛的外号,非是贵客不可拿出来款待。 就算贪酒之人,喝下美人巴掌大小的一杯下去就面红耳赤,口齿糊涂,所以皆是浅尝即止。 可郑国公瞧着帝渚闷不做声的喝下一碗后竟是眉毛都不动一下,已是惊奇的砸吧咂嘴,又见她倾斛欲倒一碗,怕她把自己灌醉了。 他忙好声劝道:“殿下,使不得,这酒劲大,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喝啊。” “国公安心,本侯长这么大,还从没喝醉过呢。”帝渚垂眼,低低的笑,“边疆的烈酒烧刀子灼喉烧心,俗称一口天明,还不是被本侯当白水饮。这点酒又算什么?” 即便听她这么说,郑国公还是担心不已,便苦口婆心的劝她:“烈酒伤身啊,殿下,今后还是少饮吧!” “唔,本侯都喝成习惯了,要本侯少喝,这有点难。”帝渚认认真真的回答他,“不过国公说了,今后本侯会注意点分寸。” 郑国公是真心的关心她身体,人家给予真心,她也不能辜负一腔赤忱。 见人是一劝就通的好性子,比之前那偏执到只认死理的气人模样要好上太多,纵使这效果不尽完美,但结果已算可以,于是郑国公满意的笑了。 看他笑,帝渚跟着笑了一笑,再倒了一碗酒,这次就倒了半碗。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间歇喝两口酒吃两筷菜,悠闲惬意的认为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又聊了半刻,帝渚端起酒碗慢吞吞的往嘴里送着,余光偶然瞥见了斜处墙下的有块花墙。 入秋时节,那黄藤绿萝竟也未有枯萎,沉甸甸的爬满墙壁,而墙上开满了娇花艳朵,层层叠叠的花瓣,拥拥簇簇的,红白参粉,互相衬着,煞是美丽。 对花不熟悉的帝渚认不出是什么花,只觉得好看就多看了两眼,顺口夸道:“那花真好看。” “花?”郑国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后莞尔一笑,“小老儿老了,眼睛不大中用,殿下是瞧着哪种花好看?” 帝渚不懂他为何要较这个真,不答反问:“花儿不都是好看的么?” “殿下此言非也,有些花儿远远瞧着好看,但你靠近时臭不可闻,有些花儿闻着香,但花瓣上含有剧毒,沾之即死。” 郑国公平和静气的喝了口茶。 “还有些花儿,瞧着好看,闻着也香,也没有剧毒,但若是你贪慕它的美丽想去折下来时,却没提防那花根上有倒刺,扎进皮rou里极难拔的出来,可不拔又疼痛伴身,时时记着,看着,念着,比起前面的更叫人心烦意乱,又爱又恨。” 帝渚听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这便是所谓的rou中刺,眼中钉了?” “不错,遇上这样的花刺,就算再美丽芬芳,也让人厌恶排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郑国公看着她,似笑非笑,忽是抬手指向了那花墙的一角,笑道:“殿下,你看那块花经,那花儿叫做垂枝红千层,是不是漂亮鲜艳的刺眼?周围的花儿是不是都争相拱着它?” 帝渚放下酒碗随之看去,见那花朵繁多簇簇,红艳胜血,哪怕卷缩在不起眼的墙角,可一墙粉黛皆是被之比下,显得黯然无色。 帝渚皱了皱眉,反驳道:“好看是好看,但它附近并未有其他的花。” “那花儿后面的墙是中空的,后面碧翠柳枝遍布,无数细花骨朵就藏在它的身后。凡人爱色,追慕美好,花儿亦是,它们觉得谁更好,谁更值得追随,它们就会默默跟随在身后,虽不显眼,但确实存在。” 郑国公原本慈爱宽善的目光突变,变得犀利,睿智,直直迎面射来时,似能穿破一切障碍迷雾,射进人的心坎里去。 可他面上的表情仍是不变,似笑非笑,别有洞天:“难道因为殿下看不见,便说那后面没有吗?” 听着这话,帝渚沉默不语,静静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