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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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绿植,除了几盆移植的绿萝还有一盆开得很高大的仙人掌,顶上甚至还冒着朵花。 大号的懒人沙发散发着留香珠的清香,还是当年谢云流死活要买的那个。 他躺在上边睡了会儿,睁眼的时候,李忘生蜷缩在沙发一角,脸色惨白地对上他视线。 阳光很好,但阳台还是有些寒凉,他打了个喷嚏。 李忘生神色一变,眼中添了几分担心。 他换了身家居服,衣领没有全扣住,袒露的皮肤上还有淡淡的红印,一直沿着脖子连到耳根,一小朵一小朵地拨动谢云流心弦。 谢云流吸着鼻子抖了抖,长臂一伸,捞起地上的手机。 已经快十一点。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摸去浴室洗漱,才发现旧牙刷早就坏掉了,按了开关一点没震,只好去楼下的便利店临时买了支新的凑合,路过早餐店,又顺带买了点吃的回来。 那会儿李忘生还团着被子熟睡,他累坏了,那么多丁零当啷的动静,也没吵醒他。 谢云流坐在床边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抿着嘴出了卧室,关上房门。 “厨房有早餐。”他淡淡提了一嘴。 李忘生一怔,没有动作,只是有些乞求地望着他。 谢云流看不懂他这表情,脑中过了遍昨天的记忆,才开口道:“我不会说出去。” 虽然很不甘心,但要是李忘生确实想跟那男的发展,他也不想做个拆散鸳鸯的恶人。 他的一颗心牵在李忘生身上,并不代表李忘生也只能非他不可,他想得很清楚。 但即便如此,做不成两情相悦的爱人,其它的身份他是绝对不会要的。 哪怕彻底失去李忘生。 想到这里,他又补充道:“是我非法入室,你要报警或者补偿,我都配合。” 李忘生却看着他,动作缓慢地从沙发上下来,赤脚踩在阳台冰凉的地砖上。 他抬起一条腿,膝盖跪上谢云流身边空余的一处,趁着谢云流不自觉挪动时,俯身钻进了谢云流怀里。 谢云流睡回笼觉的时间里,他独自在卧室醒来,边揉着酸痛的腰刷牙,边慢慢回想起昨晚零星的片段。 本以为是自己玩得太过了,原来根本还没来得及玩。 是他喝了酒就放纵自己,乔总前脚刚走,就钻回卧室发泄心中的想念。 这些年里,自己解决的次数虽然不多,但靠着残存的记忆假装是师兄,和看到对方重新出现在面前相比,后者的刺激明显更大。 相爱的那几年里——姑且算是相爱——他们曾那样痴迷于与对方灵rou交融,有时只是一个眼神对视,就能发展到干柴烈火……更何况想了五年的人,依旧那样风度翩翩地走在身边,醇厚嗓音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能让他在酒后放大的欲望中沉沦。 是他。是他主动,主动伸出手,主动张开腿,不知廉耻地缠着师兄,口中说着放浪的话,使劲浑身解数地勾引他,一次又一次地要个没完。 他还没有跟师兄好好道歉,重新认真地表白,就先缠着人做了那种事。 师兄会不会更加厌恶他,觉得他自轻自贱,是个随便的人…… 就像现在,他只是没有推开自己,却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反手抱住自己。 “……我没有办法……我愿意的……”他躺在谢云流胸前,闭着眼低喃,“我好想你……” 谢云流的心跳声稳稳地响在耳边,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有了谢云流就在身边的实感。 他回来了。 从几千公里外的另一个国家,回到了自己身边。 “对不起,师兄。”他眨落不知不觉又盈满眼眶的泪水,“我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 谢云流沉默着,许久才有些沙哑地开口:“我也可以成为谢总。” 李忘生有些迷惑地抬眼望他。 他的角度看不到谢云流的整张脸,只能看到一点侧面轮廓。 可即便只是这一角轮廓,他都觉得好心动。 谢云流动了动,伸手搂着他的腰,调整成靠坐的姿势,然后捞过他的腿,放在自己大腿上,让他能够继续侧身坐在自己怀里。 做完这些,他才望着角落那排绿植里最出挑的那一盆,继续哑声道:“如果你要钱,我也有钱。如果你要…感情,我也……总之,那个乔总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他说话很少这样缓慢且毫无起伏,李忘生听不出他的情绪,却没来由地觉得心脏被揪紧,窒息般的生疼。 谢云流提到钱,自然是迈不过当年的那道坎,他心里清楚得很。 当年从一句包养开启的纠缠,说白了无非就是金钱交易。 他明白,以谢云流的性格,即便那几年并没能爱上自己,日积月累的感情却也是真的,他听到自己说那种话,肯定很受伤。 他无比地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口无遮拦,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那天跟祁进分开后,他绞尽脑汁去回忆,才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那样无情地跟他聊起谢云流。 是那场聚会,是那个无比黑暗的周四。 是谢云流跟他提分手的那一晚。 他喝了酒,自诩清醒地跟祁进交谈,强撑着欺骗自己。 不是的。根本不是那样。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金主看,即便你确实以金主的身份站在我身边。 可事已至此,谢云流受到的伤害是真的,他用冷漠武装自己,用冷淡的言语报复,都是应该的。 谢云流从来不是无情的人,相反的,他比谁都重感情,内心比谁都要柔软。 是自己的错。 要不是自己那么胡言乱语,也不至于落得个那样的结局。 李忘生正要开口,就听谢云流又缓缓地开口,声音无比艰涩:“别跟别人在一起,可不可以。” 可以。当然可以。从来都可以。 他伸出双手,小心珍重地捧着谢云流的下巴,轻轻吻上他的嘴唇。 “不要别人。”他哽咽着回答,“只跟你在一起。” 他们吻在一起。 谢云流从小就像只皮猴,上蹿下跳惹祸犯事,可却几乎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 现在他们唇齿缠绵相依,紧紧抱着彼此,舌尖却尝到一点淡淡的咸味。 他永远坚定强大,永远阳光朝气,永远挡在他身前的哥哥、师兄、金主、恋人,无声地哭了。 李忘生紧闭着双眼,痴迷地跟他缠吻在一起,全部感官都用来集中在品尝齿间越来越多的咸味上。 他们额头相抵,又哭又笑地喘个不停。 谢云流带着鼻音凶狠道:“你的金主只能有一个。” 李忘生亲亲他鼻尖,乖巧地点头:“嗯。” 谢云流又说:“是谁?” 李忘生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你。只能是你。” 谢云流哼了一声,他鼻子堵着,这一声中的可爱超过了冷酷,惹得李忘生唇角忍不住溢出笑意。 他色厉内荏地掐着李忘生腰间的痒痒rou:“不准跟他交往。把他给我甩了。” “没有交往。”李忘生老老实实地解释,“本来商量好假装交往,差不多的时间……” “差不多时间干嘛?”谢云流瞪着他。 “……”李忘生有些心虚地瑟缩了下,“差不多的时间……就,假订婚……” 谢云流的脸色黑了下来。 李忘生赶紧解释:“因为我爸他、他……医生说……不太好了……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放心不下我……” “我知道。我去看过他。”谢云流沉闷地叹了口气,又严肃道,“订婚可以,但不能跟他。” “……嗯。”李忘生讷讷应了。 谢云流有些不满:“干什么,不满意?” 李忘生赶紧点头:“不跟他,我一会儿就跟他道歉,不跟他了。” 谢云流这才展开眉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订婚也只能跟我。” “……”李忘生忍不住抿着嘴笑,柔声哄道,“跟你。只跟你。” “……哼。”谢云流扬起一边脸,不说话了。 老夫老夫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李忘生从善如流地亲亲他。 “我警告你。”本以为哄好了,谢云流却又回头威胁道,“鉴于你有前科,我有考察期的。” “知道了。”李忘生一双眼湿湿润润的,诚恳地望着他,“我会好好做的,金主大人。” “不准只把我当金主!”谢云流恨恨道,“我要你把我当老公,当爱人,当男朋友,总之不能只是金主!” “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我就……”他放着狠话,说着说着就有些卡壳,但还是提高音量继续道,“我就把你关起来!” 好像突然发现了新世界,他越说越煞有介事:“买个金笼子,把你关到里边,每天只能看到我。” 李忘生全神贯注地望着他,满眼都是他生动的脸。 那张形状好看的薄唇开开合合,黑亮的双眸纯粹又炽烈,像深邃海底永燃不熄的火焰,闪动着热烈蓬勃的爱意。 “斯得哥尔摩综合症听过吧?日久天长,你迟早爱上我。”他深以为然地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然后扬声问,“李忘生,听到了吗?” 李忘生双眸晶亮地看着他,只顾着笑。 他掐了掐李忘生的腰,逗得人伸手来抓他,看着那张清俊温柔的脸笑得更加好看。 “听到了吗?”他收敛了神色,低声道,“要是不想被关起来,就好好对我。” “我不想再浪费下一个五年了。”他抚着李忘生光洁的脸颊,“学着爱上我,好不好?” 李忘生抬手覆上他的手,低头向他吻来。 “……早就……爱上了……” 当初逛家具店时,看到这个懒人沙发的第一眼,谢云流就嚷着要买。 李忘生嫌太大,嫌不好打理,嫌纹路太粗糙,都被他撒着娇堵了回去。 现在他们交叠着陷在里边,李忘生累得没劲了,他在下边也使不上力,折腾得热汗淋漓,沙发湿了一大片,也没能尽兴。 谢云流打定主意要换个新的,边展臂拉上一半窗帘,边抱着人起身,干脆站直了cao。 这姿势悬空又下坠,入得又深又重,李忘生满脸脆弱地连声求饶,被干得气都喘不匀地紧搂着师兄哭叫,没一会儿就抖着身子喷出水来。 小股小股的透明水液顺着小腹流淌而下,坠落到一片狼藉的懒人沙发上,混着原本就污七糟八的浊精汗液,看起来更不顺眼了。 一场结束已经快一点,两人依偎在沙发上,一人举着一杯牛奶喝。 谢云流看着那盆格外突出的仙人掌,犹豫道:“这个仙人掌……” “长得还不错吧?”李忘生剥了颗茶叶蛋塞他嘴里,“原来那么小一个,后来养着养着,电脑桌就放不下了。” 谢云流咬了一半,边嚼边含混地说:“这都是我走之前买的那些?” “还有几盆是同事给的。”李忘生把剩下的半颗蛋放进嘴里,“养死好几盆,这几盆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 “真坚强。”谢云流感叹。 “师兄。”李忘生看着他,“你也很坚强。” “……”谢云流瞪着他,“干什么,突然煽情。” “不是煽情,是想说……”李忘生疼惜地摸摸他瘦削的脸颊,“这些年在日本,辛苦了。” 谢云流眸光沉沉,望着他不出声。 过了会儿,他才轻哼一声,捏了捏李忘生的脸。 李忘生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就又钻进他怀里,像只粘人的小动物。 谢云流搂住他,眼神望向远处:“刚去的时候,我拼命适应……第一个项目结束,成绩很好,我去跟老总谈,希望能缩短合约。” “他提出一个非常高的要求作为条件,我当时一听就觉得这太难了,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我没有别的机会了,只能咬牙答应。” “我不喜欢日本,天气,环境,语言,人,习惯……通通都不喜欢。” “我只想回家,回到长安,回到老吕身边。” “虽然你那么对我,但我还是经常想起你,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穿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没有再找什么赚不到几个钱倒是累得要死的兼职。” “不过我还是恨你。” “有段时间很流行一句话,说初恋注定是遗憾的,只能是记忆里的白月光。我就在想,李忘生才不是什么白月光……他是黑的,他没有心,我恨他。” 李忘生突然从他怀里挣出来,取过手机递到他面前。 谢云流一脸懵地看着他:“干嘛?” “录指纹。”李忘生抓着他的手指放到指纹感应区,“旧手机摔坏了,新的没有你的指纹。” “朋友圈几乎每天发,偶尔会发吃了什么,偶尔发发合照,相册里还有没发过的照片。后来没有再找兼职,高三生升学考试还不错,她mama给我包了个大红包。清吧后来也没去了,因为总是想起你。偶尔会去买对面的小蛋糕,每次吃一口就后悔。密码还是你包养我的那一天,没改。” 谢云流掷地有声:“改掉。” 李忘生调出修改密码的界面:“好,现在就改。” “改成今天。”谢云流思考了一秒,“不对,改成……” “改成你生日好不好?”李忘生认真地提议。 “不要。”谢云流又思考了一秒,“改成我们两个的生日。” “等订婚了,就改成订婚的日期。”他认真道,“领证了再改成领证的日期。” 李忘生很郑重地点头:“好。” 心里似乎在酝酿一场新的海啸。 那些陈年积攒的情绪被渐渐逼近的狂风巨浪搅碎,浓黑粘稠的陈旧血液被拍散成细碎的泡沫,最终消失在海面。 李忘生带着他鲜活的爱卷土重来,重新占领了一切。 不想再去忆起那五年里每个反复在深夜噩梦中死去的自己,就让那些被痛苦浸泡发烂的尸骸被他踩在脚下,压平成地,重新建起一座城池。 “李忘生。”他突然问道,“那个周五……你回小区,老吕说你看我了。” “你有没有拉开窗帘,看一眼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