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窥见

    放学铃声响起，冯霁月就到宋清桉班里找他。

    怕他走得快，她这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到了班门口，发现他们班还没下课。

    宋清桉坐在后排，冯霁月路过时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

    仅仅一个短促的视线交集，班里一瞬间像炸了窝，发现又是身材干瘪的冯霁月过来的男生在后排开玩笑：“班长，豆芽又来找你了。”

    班长就是宋清桉，他还没说话，周围同学就小声议论起来：“她还真执着，现在一周至少两次。班长，你这种情况算不算被sao扰了？”

    话音落地，宋清桉周围都是起哄声。

    “班长，虽然她没那么漂亮，但很可爱啊，看起来笨笨的。要不，你就收了她吧。”

    任凭别人如何议论冯霁月，宋清桉都是寡淡着一张脸，始终没有出声。

    嗡嗡的闷笑渐渐失控，惹恼了趴在桌上睡了一节课的少年，他蹙着浓眉，长腿重重踹向前面碎嘴巴男生的椅腿，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烦倦：“吵什么。”

    本是眼尾勾长的桃花眼，却漆黑，骨相漂亮，但干净之余是邪气。他俊美，又不好招惹。尤其此时，他精致俊厉的脸上遍布不耐烦，眼神毫无温度。

    被林靳空盯着看，刚刚还哄闹的男生都止不住心慌。

    尤其，被当典型教训的男生瞬间噤声，转头坐正姿势，假借看书缓解自己的尴尬。没人敢笑他，林靳空是杀鸡儆猴。而他们，都是猴。

    瞬间，几个人匆匆转回去，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但林靳空已经睡意全无。

    正好，讲台上的老师宣布下课，他直接站起来，揉了揉发紧的脖子。

    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但很明显，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想看八卦。

    在外面等待的冯霁月久久不见宋清桉出来，后面打开的门，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有危险，但很诱人。她握紧了手中的纸袋绳子，小心靠近后门。

    宋清桉坐在最里面那排，她再走几步，就可以和他说话。

    她也确实那样做了。

    “清桉哥，今天是你生日……”冯霁月小心翼翼地递过自己的礼物。

    纸袋里的包装盒很明显是巧克力，宋清桉瞥了眼，没有收下的意思。

    “你自己吃吧，我不吃甜的。”

    猜到了这种可能，冯霁月耳根臊红，细白的指腹摩挲着拎绳，语气明显带上为难：“你收下吧，是生日礼物……不是别的。”

    “收下吧，班长，大家都看着呢，小心传你不会怜香惜玉。”

    站在前排的女生率先笑出来，其后响起附庸的模糊笑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霁月感觉自己被恶意包围，他们对她的态度好像都是嘲讽。这是她第一次进宋清桉的班，她不知道她哪里得罪过他们。

    从始至终都没说话的宋清桉此时脸色阴沉，口吻不耐：“我说了，不要。”

    “我……”

    红透的耳根在发烫，冯霁月听到面前从四面八方倾斜而来暗戳戳的笑声，紧张又急促，眼看就要哭出来。

    她越窘迫为难，大家越觉得有意思。

    在他们眼中，冯霁月不漂亮，只是家里有钱，这样的庸俗女生喜欢宋清桉，甚至还紧追不舍，是极其令人讨厌的事情。长相帅气，性格又好的学霸就该永远受人仰慕，不能被庸脂俗粉染指半分。

    学校里很多女生都讨厌冯霁月，有的暗戳戳，胆子大的就明面上找她不痛快。

    沉默中，教室陷入僵局，被拒绝的人下不来台，旁观者明目张胆在看笑话。

    看了眼手表，斜靠坐在桌子上的林靳空对冯霁月伸出手，嗓音淡淡的：“给我。”

    “……”

    霎时间，林靳空成为众人的焦点。

    连同冯霁月，圆润的杏眼盛满震惊，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她知道林靳空这个人，宋清桉的死党，两人整个高中几乎是形影不离。

    可他在学校的风评并不好。

    话少、不正眼看人、高傲、坏、对女生冷淡……

    “你……”冯霁月声线止不住颤，和他说话都有点怕。

    但林靳空始终保持着气定神闲的淡然，蜷了蜷指根修长的指尖，明显是在要她手上的礼物。

    鬼使神差的，冯霁月调转身体方向，把自己精心包装好的礼物递给他。

    拿在手中，林靳空发现这袋子沉甸甸的，薄唇微不可察地勾了下。他没说话，把袋子放在宋清桉的桌上，开始低头看手机，在回消息。

    一时间，冯霁月觉得他们整班都在与她为敌。

    难堪、局促、羞耻……都让她在这里无地自容。

    “谢谢。”

    临走前，冯霁月怯生生地看了林靳空一眼。

    闻声，后者打字动作停下，鸦羽般的眼睫轻眨，缓缓抬眼。

    冯霁月已经走了。

    故事的主人公离开，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去。很快，班里只剩下宋清桉和林靳空。

    他看着桌上的礼物袋子，无奈地叹息一声：“我说了不要，你还替我收？”

    “不然呢？”

    单肩挎着书包，林靳空把冯霁月送的礼物随手丢进桌箱，冷峻面庞浮腾着隐隐的桀骜，“你俩一起浪费我时间在这墨迹？”

    “……”

    宋清桉笑了，破罐子破摔地点点头。

    行。

    ……

    放学路上，冯霁月一直在抹眼泪。

    自己和宋清桉明明是有婚约的，但他现在的态度很抗拒。回到家，她薄嫩的眼皮被揉得红红的，一下子就被mama季泽萍发现，拉着手过来关心：“怎么了？在学校被欺负了？”

    冯霁月摇摇头，小心隐瞒，“晚上自习课班里放了电影，太感动了，我们好多人都哭了。”

    季泽萍哦了一声，抬手抚了抚女儿单薄的背，柔和地笑起：“清桉在你身边，肯定没人能欺负你。”

    听到这个名字，冯霁月心尖一颤。

    她从来没和家里人说过宋清桉对她的态度。在两家父母眼中，他们正在谨遵教养和礼节地缓慢接触中，他们都很看好她和宋清桉。

    吃了饭，冯霁月回房间，拿起手机，隔着屏幕都觉得紧张，给宋清桉发信息道歉：[对不起，清桉哥，我以后不会去你班里了。]

    ……

    回复她的依旧是沉默。

    很长一段时间，她发的只要不是问句，宋清桉就不爱回。

    等了很久，冯霁月强撑着脆弱的情绪，缓慢打字发送：[生日快乐。]

    *

    次日下午，形单影只的冯霁月穿梭在寂静的走廊。

    其他班都在上课，她不想在cao场上体育课，想回班歇一会儿。前门虚开着狭窄的缝隙，她扶着把手往里推。

    啊——

    一盆凉水从上浇下，摔到地上翻过来的塑料盆发出闷实的声音，像在嘲笑她此时的狼狈。

    偏偏，班里没人，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的害她，还事先藏了起来。

    冯霁月捋了捋被打湿黏在脸上的发丝，眼眶盈满水雾，埋头拧着校服下摆。随着淅淅沥沥的水流一起，她的眼泪也滴落在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

    把衣服从淌水拧到潮湿，冯霁月吸了吸鼻子，转身下楼。

    外面阳光高照，温暖的光线投射在她湿津津的身上，无形之中增添了一丝慰藉。

    推开保健室的门，她找了一处无人的单间。四周挂着白色的隔挡帘，她把有人使用的牌子挂在上面，才放心地进去。

    淋了水，里面的裹胸也湿透，穿着特别不舒服。

    把白色的校服背心脱掉，冯霁月微微低头，手指绕着裹胸设在背后的卡扣，小心解开。

    她手指秀窄修长，素白细嫩，柔和带着珠泽。

    但似乎是解得不太顺利，她娇俏可爱的五官微微皱起，眉眼有些急躁。

    终于解开了围在胸口的裹胸，冯霁月松快地舒出一口气。一圈一圈地绕着拆下，她把浅色布料随手放在床边。

    很轻微的一道撩帘子声，冯霁月心尖猛颤，杏眸充满仓皇，双臂迅速环住胸口，用背挡着高耸的胸脯，小心翼翼地只转头。

    林靳空进到自己的专属保健室，就看到半截雪白的身子。

    上面什么都没穿。

    她努力遮掩着暴露的身体，殊不知，若隐如现比全然露出还勾人。

    “你出去……”

    见是男生，冯霁月吓坏了，猛地蹲在地上，小心地保护着自己光洁裸露的上半身。

    林靳空目光似是凝了几秒钟，才移开，看向床上湿透的衣服，以及明显的裹胸。

    短暂的反应中，他侧过头，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长睫遮住眸底的疏冷，长臂一扬。

    宽大的校服直接盖住瑟缩在角落的女生。

    连头带身子，都被完好地罩住。

    眉眼间浮动着隐隐的风流韵致，林靳空转身出去，脚步声比来时重上很多。

    像是，故意让她知道他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