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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腰 第102节

    唐慎钰面含痛苦,磕了个头:“褚小姐深恨臣,见不得臣尚公主,就在走的时候给臣下了药,臣,臣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唐慎钰知道,应该将事情说的更过分一点,才能将留芳县真相遮掩过去:“臣,臣左思右想,怕她将来出现惹公主不快,索性,就、就有意纳她为妾。”

    宗吉这下明白了。

    六月的事,八月才说,怨不得阿姐会生气。

    “肮脏的东西!”宗吉恨得啐了口,忽地瞧见唐慎钰手里攥着块平安扣,心里更了然,他走过去,一把将平安扣夺走,用力掼在地上,瞬间,平安扣就碎成两半。

    宗吉紧紧攥住马鞭,挽起袖子,扬起手,用力抽下来,第一鞭就抽在唐慎钰的嘴上,就算打死这薄情糊涂的畜生,都不足以抚慰阿姐小产受伤的心。

    “你知道她是个至情至性的痴人,怎么敢伤她!”宗吉毫不留情地抽打,骂道:“当初佛堂事后,你虽行事不端,好歹还挺身而出护着她,朕还当你是个良人,没想到竟做出这种事!既然那女子狠毒刁钻,枉你还是朝廷高官,竟黏黏糊糊处理不干净!“

    唐慎钰跪得端端直直的,承受着天子之怒。

    这是他该受的,是他欠沈小姐和阿愿的。

    “你太让朕失望了!”宗吉气恨道:“你既然有心纳妾,说明你早都和褚流绪之间不干不净,心里又要高攀公主,这才要托瑞世子把人送走,你太工于算计,太过薄情寡义!”

    宗吉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鞭子,只瞧见唐慎钰身上的袍子都被抽烂了,脸和身上多了几十条血痕,他累得连退了几步,推开过来扶他的黄忠全,用马鞭指向唐慎钰:“朕的阿姐,可不是宅门里忍辱负重的太太、夫人,她不会和旁的女子共用一个男人。朕当初就看不上你,现在依旧这么判定,你配不上朕的阿姐。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你行事这样糟污糊涂,看来不适合做指挥同知,现在立即给朕滚,最近不要再出现在朕和公主的眼前,滚回家闭门思过去。”

    宗吉转身,环顾了圈周遭跪着的奴婢:“至于公主府的下人,不能护好主子,杖责、掌嘴,你们先侍奉公主,等公主身子好些后,立马执行!都管好自己的嘴,今日之事,谁若是泄露出去半句,或是私下里议论,当心朕诛了谁的九族!”

    说罢这话,宗吉扔掉马鞭,匆匆朝隔壁院去了。

    唐慎钰寥落地瘫跪在地,心里空落落的,只觉得讽刺得很,当初他想法设法把褚流绪的陷害处理干净,而今,竟又要拎出来,替他的罪孽做遮掩。

    ……

    这边,主殿。

    夜已深,夜虫累得躲在落叶下,百花经历了风吹雨打,耷拉着脑袋睡去。

    殿里安静得很,宗吉素来惧热,但顾及着阿姐,特特叫人端了个火盆进来。他已经换了衣裳,此时坐在床边的圈椅上,脸上的疲惫甚浓,胳膊撑在椅子沿儿,手不住地揉发痛的太阳xue,深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宗吉听见绣床那边传来痛苦的闷哼,他立马惊醒,急忙坐到床边去,果然看见阿姐醒了,她眼睛半睁,虚弱地呼吸着。

    “你、你是……”

    春愿头还晕着,只瞧见跟前坐着个清俊高贵的男子,一时间没认出是谁。

    才一夜的功夫,她好像经历了十几年般。

    还记得那会儿好像下着雨,孙太医给她请了第三遍平安脉,扎了针,她喝了保胎药,刚睡下没一会儿,肚子就疼得要命,身下暖烘烘的,浸湿了她的亵裤。

    她疼得晕过去两次,只能看见床边趴着好多嬷嬷,给她换衣、处理……

    原来,小产这么痛。

    原来,小姐当初是这样痛。

    春愿觉得肚子里好像少了什么,空落落的,她又哭了,泪眼模糊间,她看见那个清俊高贵的男子凑过来,用帕子给她擦泪,柔声哄:“阿姐,别哭,朕来了。”

    阿姐……

    春愿想起了,清醒了很多,是宗吉来了。

    “宗吉……”春愿双手死死地抓住宗吉的手,她知道自己不该哭,不该让宗吉担心,可就是很委屈,很难受。

    “别怕,朕来了。”宗吉眼圈红了,心疼得落泪了,轻抚着阿姐的肩膀,柔声劝,“小月里不能哭,听话阿姐,别哭了。”

    “嗯。”春愿点头。

    忽地,她又想起了小姐,心里的愧疚和痛苦都要淹没她了。

    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宗吉这样厚待,忙松开宗吉的手。

    谁知,宗吉反抓住她的手,柔声道:“别难过,朕已经替你教训过那个负心人了。”

    “嗯?”春愿有些不解。

    宗吉叹了口气,冷哼了声:“朕都知道了,他和褚流绪六月发生的脏事,竟还想纳妾?好大胆子!”

    春愿瞬间了然。

    姓唐的应当是拿褚流绪出来当幌子,来遮掩他的失职,他表弟的罪孽,以及,她假冒公主……

    “陛下,我,我……”春愿挣扎着要起来,她觉得不该再骗宗吉了,一定要给他说清楚真相,可若是说了,周予安死不足惜,她早都想去陪小姐了,姓唐的……

    春愿软软跌在床上,她恨死自己了,她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宗吉,忽然,小腹又传来阵痛,底下的伤好像裂了,往出流血。’

    “怎么了?”宗吉担忧不已:“朕这就宣太医。”

    “别。”春愿拉住宗吉,“我没事。”

    就这么痛着吧,就当给小姐赎罪了。

    春愿泪如雨下,拳头紧紧攥住,望着宗吉,“你会不会特看不起我,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

    “怎么会。”宗吉替阿姐掖好被子,扭头啐了口,“错的是他,朕是心疼你,朕又恨自己被俗事缠身,没能保护好你。”

    “别这么说。”春愿心痛如刀割,哽咽着问,“阿弟,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又瞎说了。”

    宗吉从床边的矮几端起止疼药,把帕子垫在阿姐脖子里,舀了勺药,吹凉了,俯身喂给阿姐,“你要快快好起来,朕给你挑个好驸马。”

    春愿把药咽进去:“我不想嫁人了。”

    宗吉高昂起下巴:“那就不嫁了,朕养得起你!”

    春愿破涕一笑,忽又心事重重起来,她望着宗吉,“阿弟,如果将来我做错了事,惹你生气,你一定要恨我,千万不要心软,答应我。”

    “朕不会恨你。”宗吉柔声道:“你是朕的阿姐啊,是朕一母同胞的jiejie,你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朕都会原谅你。”

    春愿心里说,不,你不会原谅我的。

    “我……”春愿定定地望着宗吉,“将来,我想一个人离开长安。”

    “去哪里?”宗吉又给阿姐喂了口药。

    “清鹤县。”春愿脱口而出。

    “朕还以为你会去留芳县,或者回你的本籍福宁县哩。”宗吉笑着问:“清鹤县是哪里?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春愿想起了那个性子泼辣,有侠气的女人,“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安葬着我的……挚友。”

    “这样啊。”宗吉点了点头,他虽说与阿姐相认不足一年,但了解她,绝不贪慕荣华富贵,是个性情中人。“看来那位挚友,对你很重要了。”

    “嗯。”春愿点头。

    “可是怎么办。”宗吉孩子似的扁着嘴,“朕不想阿姐走。”

    宗吉搅动着药,自嘲一笑:“朕大概是最没用的皇帝,外要应付各怀鬼胎的朝臣,内要防着厉害的母亲,保护不了妻子和阿姐……”

    春愿猛地记起裴肆晌午时说了句,说皇后小产了。

    “皇后怎么也小月了?”春愿忙问。

    宗吉将银勺子掷进碗里,“还不是贵妃闹的,妒忌朕独宠豆豆,三天两头的生事,豆豆是个心宽能容事的人,不与她计较,那贱人越发不知天高地厚,撺掇着豆豆的那心窄糊涂的长姐,谋害豆豆。”

    “后来呢?”春愿紧张地问。

    “朕绝不容许人这般不分尊卑,谋害朕的发妻。”宗吉沉着脸,“朕要处死那贱人,皇后跪在雨地里求情。朕心疼豆豆,勒令郭家那混账长女剃发出家,一辈子吃斋念佛赎罪。今儿褫夺了贵妃封号,贬为庶人,永不许出现在朕眼前,她父亲的爵位也一并削去,族人三十年不许科考。”

    春愿叹了口气。

    她这边已经够乌烟瘴气了,没想到宗吉那边也水深火热。

    “所以啊……”宗吉摩挲着阿姐冰凉的手,苦笑:“你不要离开朕,你要是走了,朕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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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内含第一波预警

    对于春愿来说,今年的春天刚到长安,周围虎狼环伺,人生地不熟,她如履薄冰,每日家把小心拎在嗓子眼过日子;

    而夏日,阿弟宗吉对她关怀备至,情郎唐慎钰待她温柔体贴,她从一个孤女做到了尊贵的长乐公主,日子热烈似火、浓情如蜜,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在花团锦簇间,她忘乎所以了。

    忘记了这一切是从小姐那里偷来的;

    忘记了她和唐慎钰本质其实是相互利用的利益关系。

    等秋天的冷雨来袭时,谎言被撕破,孩子没了,这场梦醒了。

    现在,冬天已至,不知不觉过了三个月,到了寒冬十一月。犹记得去年的雪夜,小姐被刺伤,她满城奔走求救,可最后小姐还是死在她怀里。

    小姐拼着最后一口气,就是要见她最后一面。

    她做不到没心没肺地当公主,这三个月食不知味,所有辱杀小姐的人都付出了代价,程冰姿杨朝临夫妇、红mama、乌老三、马县令、芽奴,所有善待小姐的人,。也得到了福报,吴童生夫妇,金香玉小姐。

    唐慎钰,他存了私心,要提拔表弟,调度安排失当,把重要的事交在一个烂人手里。

    他对她和小姐有恩,却也犯了错。

    她和唐慎钰负了小姐,所以把腹中孩子赔上了,当然,这样的赎罪还远远不够。

    至于周予安。

    是他的贪色失职,直接导致了小姐的去世。

    这个人,一定要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

    ……

    今儿是十一月初五,早起时下了点雪,地还未铺白就停了。

    春愿在床上休养了许久,腿脚都困乏了,正巧宫里送来了些上好的鹿rou,她便叫邵俞在花园子支个炉子,去烤着吃。

    真是到冬天了,冷得很,尤其是凉亭这边背靠着荷花池,风把池水的寒气吹过来,叫人不由得打寒颤。

    春愿穿着藕粉色的白狐领窄袖小袄,懒得化妆,只在唇上点了些胭脂。平日里出入都有一大堆人,烦得很,今天她只叫邵俞和衔珠侍奉,若非要紧事,不许下人过来打扰。

    春愿坐在虎皮椅里,把玉镯和戒指褪去,扭头扫了眼,邵俞正在用铁筷子往炉子里夹通红的木炭,而衔珠正蹲下地上,拿片白羽毛逗小耗子玩。

    有时候,她竟挺羡慕小耗子的,除了吃睡就是玩儿,不用经历烦心事,也不用应付烦心人。

    小产后,她几乎闭门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