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华」春风解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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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华还在昏迷当中。 月行空是一个没有物欲的人,他现在身上的这点钱还是端木珩给他的。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睡山洞吃烤鱼差点被当成丐帮倒也无所谓,但是现在带着仍在昏迷当中的魏华就不好继续这么做了。 徒弟是病号,得好好休息,要睡客栈软软的床、暖烘烘的房间才行。 不过好在这位病号不需要花钱看病,不然端木珩的那点钱估计连回天极殿的路费都不够。 当然,主要还是魏华离开长白山去龙泉府的时候,月行空快把天极殿这些年的所有家当都给魏华了。所以月行空现在才会身无分文,兜比脸还干净。 垣虚宫不是个好地方,魏华虽然有着想要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名头的强烈欲望——但是归根结底他所倚仗的也只有这一股强烈欲望罢了。 所以月行空当时能给的也就是些钱再加上天极殿首徒的名头,更多的只能让魏华自己去争取:钱是让他在察觉到不对后及时跑路用的,天极殿首徒这个名头是让他多少能得到自己的庇护,别遇到太大危险。 当然,月行空也知道,月泉淮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如果他真的想刻意针对魏华,这一个名号无论如何都是万万不够的,尤其他还只是一个常年待在深山、手中无权的二长老。 但准备好了一切的月行空并没有料到魏华被月泉淮注意到,恰恰是因为这天极殿首徒的名头。 然后,事情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魏华被秋阳神功的反噬吓了个半死,在华山之上病急乱投医,花高价买了一堆人参。他却偏偏忘了长白山上的人参比人都多,也不知道他是不敢回长白山,还是不愿回长白山。 月行空是第一次养孩子,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无奈。 很多年前他与月泉淮比试过一次,知道月泉淮的脉象有异,他当时还告诉了月泉淮一些调理的办法。这么多年过去了,月泉淮有没有试过他提出来的方法他不清楚,但他没想到这方法有朝一日居然还会用到自己的徒弟身上。 月行空很清楚,秋阳神功的反噬只是被暂时压制了下去。虽然他有能力一直替魏华压制这样的反噬,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也许是感知到了最为舒服的环境,月行空带着魏华刚回长白山没几天,魏华就醒了。 他对自己竟然还会醒的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惊异和惊喜,然后在看到师父后又立刻乖乖地闷不做声了。 他只是有点冲动、有点急功近利,但并不是傻子。他只要稍微一思考,就知道自己其实是被师父救回来的,如果没有月行空,他大概会毫无疑问地死在九老洞。 宗主不可能,也没有那个意愿来救他,从秋阳神功反噬、他开始自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他有太多话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些丢脸——心不在焉,大闹一通,最后还是没闯出什么名头,还一并牵连了自己的师父,害得他不得不离开天极殿来救自己。 或许不是师父不愿意教自己,而是自己真的没这个本事,而师父也早就看出了这一点。 魏华在死亡的边缘走过一遭,昏迷的时候又时常会梦到自己被秋阳神功的反噬活生生烧死。所有的自大、急躁、狂妄在此刻都变成了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对自己的质疑,魏华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和不安——他怕师父会不要他。 月行空不了解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拿来自己煮好的药让魏华喝下去,这药也许不能治本,好歹可以治标。魏华面色苍白,但是月行空没有主动提起之前的事情,他也不想贸然谈起,只是捏着碗的手略微用力,直到骨节泛白。 他一仰头喝下去了,药苦得厉害,比以往都要苦,月行空趁机塞了一颗糖山楂给他,像是哄孩子一样,声音里竟然有些欣慰:“华儿长大了,我记得你以前喝药都要分好几次喝的。” 这算什么? 魏华头晕目眩,糖山楂起初的甜与酸都无法让他清醒一点。月行空的态度就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一样,可越是这样,他越感到不安。他没办法厚脸皮地把所有事都当做没发生过,又不敢主动提起来,生怕月行空会一秒钟变脸,直接把他撵出去。 他不能……他不能离开师父,也不能离开天极殿。 月行空放下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魏华则盯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魏华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表忠心。 他是靠替月泉淮杀了不少挽花刀派的人,才得到了端木大长老的引荐,进而有机会见到月泉淮的——他那时太过喜悦,以为自己将要出人头地、扬名立万,所以没在乎当时的任何疑点。 ——直到进到九老洞,魏华一心想着龙脉,岑伤则看戏一般,状似无意地提起了宗主为何会赠他《秋阳神功》。 魏华那时才知,这都是因为师父。月泉淮曾想收师父为徒,被师父拒绝过,所以才会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露出那样的笑意——原来、原来,月泉淮只是因为想到了师父才玩心大起,并不是因为自己努力、有用而忠诚才被他另眼相待。 魏华当时如遭雷击,甚至没有发觉岑伤唇角所露出的淡淡笑意,他几乎不敢去想月泉淮在看到自己鞍前马后时露出的那种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秋阳神功带来的反噬和真相夹杂在一起,魏华面对着赶来的众人越发后悔了——他为什么不愿意待在天极殿,好好地当师父的徒弟,偏偏要做月泉淮的狗还乐在其中呢? 想到这里,魏华不由得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拽回了他的思绪,却无法掩盖他的不安。 师父不需要这种证明,师父不需要自己杀人。所以他得用什么办法讨好师父,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师父继续信任自己? 他要继续做天极殿首徒……他该怎么办? 魏华几乎要过呼吸了,他恐惧地将脸埋在掌心里,大脑飞速旋转,突然想到了当初在晟江看到的一切。 将他拽到床上、发现认错了人又让他滚出去的宗主;这之后又神色匆匆进入了卧室的岑伤;以及不断发出来的暧昧的喘息声……水声…… 魏华咽了咽口水。 这样……如果他也这样做,师父就不会责怪自己了吧?就不会厌弃自己了吧? 既然义父子可以……师徒之间,也可以吧? 虽然这个主意和渔网一样漏洞百出,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能发现其中的不靠谱之处,但魏华生怕月行空的逐客令会随时抵达,此刻已然病急乱投医,来不及分析这么多细节了。 魏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起初打算等夜深了再行动,毕竟他还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与自己这位和父亲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师父上床的勇气。 可魏华随后又改变了想法。 如果他夜里偷偷摸摸地、趁师父睡着了再去,那他的行为就不像是在讨好师父,反而像是为了一己私欲掺杂了私心,生怕师父发现一样。 ……倒也没错。 魏华沮丧地锤了一下床,他无法否认自己的行为里确实包含着私心。 之前师父毫无节制地宠着他,他就从来没想过要对师父好些,也没想过这种宠爱已然是当世少见;现在他出门遇到了危险,这才终于知道要害怕,才想着要讨好师父。 可现在不是唾弃自己的时候,哪怕自己的目的性很强,但无论如何,他得让师父知道自己的想法才行。 想到这里,魏华还是悄悄下了床,缓步走进了师父的卧房里。 两个人的卧室离得很近,不需要几步就能走到。这是小时候的安排,那时候魏华怕黑、怕冷、怕自己一个人、怕传说里长白山的吃小孩野兽。只要师父不在身边他就会脑补出一大堆东西自己吓唬自己,以至于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像床底下就有什么怪物,最终只能带着被吓出来的泪花在夜里咚咚咚地小跑去找月行空。只有钻到软乎乎的被窝里、躺在师父的身侧时,他才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长白山很冷,魏华却总在夜里穿着薄薄的单衣跑来跑去,没过几天月行空就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干脆让魏华睡在了自己隔壁的屋子。 一方面是让他安心,毕竟师父就在隔壁,他不必害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赶得及;另外一方面,就算魏华真的夜里害怕,来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月行空当时这样和魏华说道,魏华小鸡啄米般乖乖点头。 这个安排倒是便宜了现在的自己,走过去都用不了多长时间——魏华想着想着,突然忍不住半是苦涩地弯了弯嘴角,倒不是在笑。 原来他还记得这些。 到后来魏华渐渐长大了,也逐渐不再害怕了。他意识到怪兽是假的,床底下什么都没有,他再也不会总是夜里起来,然后钻到月行空的被窝里了。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师父都赶得及。月行空这样对他说过,师父一直都很温柔,像那时他们头顶宽阔的银河。 原来这次在华山,师父也赶得及。 月行空自然也没有休息。 自打知道魏华出了事,月行空就不眠不休地从长白山跑到了华山,好在是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把他救了下来;九老洞之后,月行空又紧赶慢赶地带着昏迷的魏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天极殿。 虽然一连忙碌奔波了这么多天,但是月行空毕竟是武者,身体好,也并没有感到疲惫,他几乎是立刻就思考起了该如何压制魏华体内的邪功。 秋阳神功虽然也是月泉淮创造出来的怪东西,但他探查过魏华的经脉,那脉象显然与月泉淮的不同。月行空知道这种事偷懒不得,此刻正端坐在桌子前,琢磨着怎么改变一下药方才会比较适合魏华。 放在以往,他很少cao心这么多事。小时候的月行空只需要跟着父亲练剑、修行,长大了他也没有管理过和月泉宗有关的任何事,依旧是重复地练剑、修行。 直到他掩埋了那对死去的夫妻,开始抚养起了魏华。 也许他是想到了那个从小就接受严格训练的自己、想到了那个只要天极殿内来人就不能再踏出卧室半步的自己、想到了那个在二十七岁之前除了父母外谁都没见过的自己,所以一直以来,月行空对魏华都很是放纵。 也许是在补偿过去的自己,又或许是觉得逼迫并没有什么作用。总之他不想给魏华什么压力,只想带着他一起好好在长白山中待着。 自从开始抚养了魏华,天极殿内,陪伴月行空的就不再只有日月、星空、白雪终年不化的山头和湖水碧蓝的天池了。他还有魏华,从那么小的一个皱皱巴巴的婴儿,长成了粘人的总要和他一起睡的小白团子,后来他又逐渐抽条,骨骼舒展,成了叽叽喳喳在自己身边习剑的少年。 山中的年岁总是很慢很慢,但因为魏华的存在,时间的流逝似乎真的可以得到证明,它总算是在月行空眼里留下了一些具体的痕迹。 比如承担了大部分采买任务的魏华就总会记得,哪天是除夕、哪天是吃月饼的日子、哪天是吃打糕的日子、哪天是要喝羊rou汤的日子…… 虽然他最后选择了离开自己,到月泉宗去;虽然月行空知道他大抵已经无心再与自己一同修行。 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徒弟,从小养到大,就算不再是徒弟,这中间的许多事情也已经很难再说清楚了——他培养魏华、照顾他长大,可魏华又何尝不是在陪着自己呢。 同为天才,月行空并非是月泉淮那样恃才傲物、感情淡漠又目中无人的人,他自然不可能放任魏华就这样去死。 他继续翻看着手上的药方,正思索着要如何改进、又要不要问问自己的邻居时,便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魏华那因为紧张而略微显得有些干涩的声音:“师父……我,我能进来吗?” 月行空有些意外,以往魏华可从来不会问他,基本是敲个门之后就会自己钻进来了。 而且他伤还没好,怎么自己下床来了? 月行空走过去把门打开,魏华这才走了进来。又是一件单衣,敞开的衣领间还隐约能看到一些rou色的疤痕——这在以前没有过,应该就是他下山这段时间留下的。 “怎么了?”月行空看着魏华,自然不能让他就这样一直站着,于是魏华只是从自己卧室的床上转移到了师父卧室的床上而已。 他拽着月行空的衣角,没让师父走开,心里忐忑不安。这么多年他也没见师父和别人有过什么亲密关系,他怕自己贸然开口会吓到师父,于是他只能别别扭扭地曲线救国:“我……我以后听师父的话,就留在长白山,往后哪儿也不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听话倒是让月行空颇为意外,只不过他是没读懂自己徒弟的弦外之音:魏华在笨拙地试探,试探师父会不会把他扔出去,月行空则理解为他是被吓坏了,所以一心想要离开长白山去江湖闯荡的魏华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等华儿伤好了再说吧,到时候你若是再想出去了也行……” 月行空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领子被人往下拽了一下——又能是谁呢?这里除了魏华就不再有别人。 月行空自然没对自己的徒儿设防备,猝不及防地间,直接和魏华撞到了一起——他的嘴唇触碰了一个陌生的东西,是有温度的,柔软的。 那是徒弟干涩的唇rou,意识到他们此刻算是在接吻,月行空几乎是立刻就想把魏华推开。 可他那一瞬间没意识到魏华的决心,又不舍得下狠手,于是他不但没有推开魏华,反而让魏华的主动献吻变得更激烈了。 “师父、师父……”魏华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八爪鱼,恨不得整个人都缠在月行空身上,他感受到了月行空此刻是想把他推开,于是胡乱地在师父的脸上亲着,细碎颤声地哀求,“别赶我走、让我留在长白山吧,师父、师父……我什么都能做……” 亲上去的那一瞬间,月行空的大脑确实是一片空白。 这样的话不知道说过几次,但——他与月泉淮是不同的。 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对于月泉淮来说,也许只有朴银花作为他曾经的首徒,可以勉强算是得到了女儿一样的待遇。 这之后他有过许多徒弟、许多义子,围着他的人依旧很多。即便他们会因为表现出众而从月泉淮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奖赏,但大部分人对他来说都只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罢了。 特殊也是特殊的,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情与利,在一个百岁仙人的眼中,终究还是后者占得更多。 所以月泉淮和岑伤上床的时候,心里一点负担都不会有。他不会想着岑伤是自己的义子,他们这样做是有违人伦,他们心知肚明,这所谓的义父与义子之间的关系只是名义上的,他们随时可以换一个关系,只要岑伤对他还仍有用处。 月泉淮顶多会觉得这种事让别人知道了麻烦,他虽然不在乎这些蝼蚁会议论什么,但是绕着耳朵嗡嗡响的苍蝇杀不尽,终究还是太烦了些。 但月行空不一样。 魏华是由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从来没对魏华掺杂过其他想法——或许也可以说,他独居于长白山,从始至终都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这样的想法,这与月泉星选择的教育方法有关,既然剑术要纯净,不掺杂欲望,那么练剑的人同样也该纯净。 幼时,月行空不需要懂;长大些,月行空压抑着自己,不能懂;等到现在,他已经过了那个想要懂的年纪,觉得懂或者不懂都已经无所谓了。 但无论如何,月行空都知道师徒之间接吻是不对的,然后他惊出一身冷汗,发觉自己也没教过魏华这种事情——无论是师徒间不该做这种事,还是这种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他都没有和魏华讲过。 但魏华会不知道吗? 听他那几句话里的意思,魏华显然是知道这样的亲吻所包含的意义,却依旧选择这么做了。 月行空不清楚他离开长白山后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说出了这样的话,但他相信事出有因,魏华绝不会无缘无故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月行空也不能任由魏华做这种事情,他只能努力把魏华推开,虽然这确实费了一番功夫,而且最后两个人也只能维持住一个魏华紧紧抱着月行空不肯放手的姿势。 这似乎已经是魏华的底线了,他不肯再让,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立刻被师父撵走。月行空从未见过自己的徒弟抖成这样,哪怕是在九老洞那时也没有,所以纵使诸多无奈,他也只能继续纵容下去。 对他来说,把魏华打晕后再等他冷静下来诚然是一种更一劳永逸的方法,但对于魏华来说,如果自己这样做了,那他只怕会更加没有安全感,这并不是月行空想看到的。 于是他拍了拍魏华的脊背,安抚似的说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也从来没想过要赶你走。” 师父不会骗人,也不会说谎话,月行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承诺,着实让魏华放心了不少。但他仍旧抓着月行空的衣服不肯放,这个姿势能让他听到师父的心跳声,他因此觉得安心,但还是喃喃道:“真的……什么都不用?” ——事实证明,用不用并不是他们两个说得算的。 又或者从月泉淮在了解了月行空的招式、洞悉了魏华的欲望,把秋阳神功丢给他的那一瞬间,一切的事情都已经决定了。 被月行空哄好的魏华当晚成功分走了月行空身边的位置,他久违地睡得很好,不必担心因为找不到龙脉而被自燃反噬,不用担心自己因为无用而被月泉淮舍弃——直到他后半夜被体内的燥热再次弄醒。 这次不像九老洞里那样浑身被烧着了似的疼痛,他的体内像是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邪火在乱窜,游走于他的五脏六腑之间。 他迷茫了一瞬间,立刻就知道又和他所修习的邪功有关。可师父似乎还睡得很沉,魏华不想叫醒他——又或者是心虚,这毕竟是他自己不小心招惹上的麻烦。 因为他,师父已经很多天没有睡上一个完整的觉了。 秋阳神功是月泉淮创造功法时研究出来的副产物,他虽然也教过岑伤秋阳神功,但是岑伤使用有度,所以才没有落得魏华这样的下场。 月泉淮其实也不太清楚秋阳神功的副作用都有什么——他怎么可能瞧得上一个副产物又亲身去实验呢?但他知道,只凭自燃这一点也足以拿捏魏华了。 其实他对魏华并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有心存故意折腾月行空的想法——他从始至终都只是觉得有趣而已,至于他觉得有趣之后,又会造成多大的破坏,他恐怕是管杀不管埋的。 尤其是他发现月行空的功法似乎对于秋阳神功只存在短暂的克制,而在这样的克制之下,反噬又会发展成另外一种极端的状态——虽然具体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状态他并不清楚,但他还是把秋阳神功丢给了魏华。 可惜他还需要很久很久,才会知道这个状态是什么。 ——是难以遏制的情欲。 魏华立刻就开始后悔,为什么偏偏是今晚,为什么他今晚偏偏要选择睡在师父身边。他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然后一头扎进了天池里。冰冷刺骨的湖水让他打了个哆嗦,但是身体里的情欲没能削减半分,他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天在晟江看到听到的事情,结果刚一从天池里爬出来就看到了一脸担忧的师父。 ……啊。 月行空睡得不深,魏华起身的那一瞬间他就醒了。等他出门时,还来不及叫住徒弟,就看到魏华一个猛子跳进了天池里。 魏华浑身都湿透了,他下意识想握住师父伸出来的手,却在触碰到对方掌心的前一瞬间顿住了动作。他想他自己现在样子一定很奇怪,脸颊涨红不说,眼神也不清不楚。 他比月行空懂得多一些,毕竟他比月行空接触了更多的人,他觉得自己如果把手搭上去,看起来就会像一个把过路人缠进水底的水鬼。 师父连头发丝都是干爽的呢,自己怎么能把他也拖下去? 就在他想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把手收回去、自己爬上岸的时候,月行空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从天池边上拽了出来。 月行空用内力把魏华湿漉漉的头发一点点烘干,难以遏制的情欲将魏华的眼眶都蒸得熟热,他怕自己一睁眼就会将心底这些阴郁的想法暴露在师父面前,所以只能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眸一言不发。 “你不舒服。”月行空说,对此他没有疑问——魏华总不可能夜半睡得好好的,突然去天池边上练跳水吧,“是哪里不舒服?” 魏华无意识地揪着手下的软垫,他不敢说得太清楚,甚至不想开口。月行空就站在他身后,魏华已经难受得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在师父身上,脑后就是师父平坦的小腹——师父,他的师父,此刻他对自己没有任何的防备之心。 他要做些什么?他能做些什么? 月行空的掌心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上,试探着魏华的体温。与魏华的体温相比较起来,他的手算是凉的,但是对于魏华来说,这样的凉爽也过于燥热了。他能感受到师父掌中的剑茧,带着一些粗粝的触感,毫无意识地划过自己不谙人事的肌肤。 魏华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内心天人交战。 月行空方才突然出现,把狼狈不堪的他从水里拽了出来,魏华惶惑地抬头看着师父,他身后便是长白山的峰尖雪与广袤星河中的一弯明月。 魏华咽了咽口水,他几乎在那一瞬间确认了月行空便是自己的救赎,也是此刻唯一能救自己的人。 可他——应该这么做吗,应该说清楚吗?他应该让师父和自己一起沦落下去吗? “师父、我……我没事……”魏华最终还是决定忍耐,虽然这决定做得艰难。他也不知道现在是怎样一回事,最了解秋阳神功的月泉淮什么都不曾对他说过。他只能依靠过去的经验,乐观又不带什么希望的想:也许忍一忍就好了呢?就像之前一样,他一直都是依靠忍耐熬过去的。毕竟长白山之外没有他的师父,只有不会在乎他是死是活的月泉淮和岑伤。 “华儿,”月行空叹了口气,他不信魏华说的话,就像他先前想的那样——魏华如果没事,怎么会突然跳到天池里去呢,“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和我说,不要瞒着我。” 面对这样温柔的话语和这样温柔的师父,魏华就快忍不住了,那层象征着伦理的薄如蝉翼的纸很快就要被他捅破,然后所有不见光的欲望都会像洪水一样汹涌澎湃。 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放大所有感受,然后不由自主地想到死亡,他感受到体内那横冲直撞的邪火正肆无忌惮地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随着时间推移,自己的性器甚至已经被衣服勒得很疼了,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忍得下去,怀疑是否忍耐一下就会有好的结果。 他怀疑师父此刻用冰凉的手抚摸他的脸颊是别有用心,他怀疑师父对他如此温柔是心怀叵测,他甚至觉得师父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想看他为难。似乎只有这样想他才能下定决心开口去说那样的话,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下定决心将师父拉到自己的泥潭里。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么想? 他被宠坏了,明明还没有说服自己,就已经完全受恐慌情绪的支配,在“死”和“把师父拉下水”里选择了后者。我真自私。他的眼泪刚掉下来就被蒸发了,他想。我真自私。 但他来不及去想更多了,只是带着哭腔去蹭月行空那只贴在他脸上缓和他体温的手,又拽着另外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胯下:“师父、我……我这里好疼……”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月行空那张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红晕,犹如一滴胭脂落到了纸上,很快氤氲到了耳廓。 月行空不会做这种事情,他没做过这种事情。他连市井卖的小黄书或者春宫图都没看上过一页,年少时朦胧间初次产生过一些欲望,下场是被父亲发现,在冰天雪地里盯着剑罚跪了一整天,滴水未进。 但是现在天极殿内其他人都睡了,就算没睡,月行空也觉得现在去问他们不是很礼貌,还有点奇怪。只不过与此同时,他的徒弟已经难受得半昏迷了。魏华说完那句让他脸红到耳根的话后,就再也没其他动作了,只是半睁着的眼睛证明他此时此刻还确实有一点意识。 他们两个现在的姿势有一点诡异。 魏华正叉开腿,坐在他的大腿上,脑袋则贴在自己的颈窝处,整个人像小火炉一样,热热烫烫的。他全身心地依靠在月行空身上,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事情和责任都推给月行空了。 月行空对此确实为难了一会儿,但很快又释然了。 魏华并不是路边他随手喂了猫粮的小猫,而是他养大的孩子,魏华所学到的一切,受到的教育——在没见到朴银花的前十六年里都来自月行空。不管怎么样,魏华本来只是一张白纸,也许是因为他的隐瞒,才会导致魏华对外界的渴望;又或许是他的纵容,才会使魏华离经叛道——但总之,魏华如今这个样子,与他不加约束的放养也脱不了关系。 ……。月行空决定从徒弟的话入手,他有些迟疑地解开了魏华的腰带,性器几乎是一瞬间就弹了出来。月行空作为一名大龄处男对此毫无经验,也很难做到无师自通,只能试探性地握住了魏华的性器撸动了一下。 魏华抱着他的手几乎是立刻收拢了,忍不住小声哽咽了一下。 ……有效? 至少有感觉。 月行空于是继续这么做了,只不过速度很快。魏华在他怀里颤抖着,无法抑制的暧昧呻吟在他耳边一声一声炸开。魏华无所顾忌,月行空这个伺候人的反而满头大汗,他虽然催眠说服了自己很久,但还是很想让魏华这个时候别再叫自己师父了。 实在过于背德…… 而且月行空发现自己也有感觉了。 对于这样的欲望,月行空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欲望是不好的,什么样的欲望都是不好的;物欲是不好的,情欲则更是不好的。他想快点结束现在发生的事情,既是为了魏华,也是为了自己。结果就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薄茧一下又一下刮过魏华柔嫩的茎身,怀中人几乎是尖叫得更加厉害了,月行空也硬得更厉害了。 魏华就坐在他的腿上,怎么可能没感觉。 但月行空显然不懂要在徒弟快要高潮时稍微做慢一点,于是魏华猛地绷紧身体,几乎是尖叫着—— 他什么都没射出来。 性器涨痛的厉害,guitou上的小眼疯狂抽搐,但是什么都没有射出来。月行空再不懂人事也该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他和惊慌失措的魏华对视了一眼,魏华更是不知所措。 魏华现在更怕死了,他真的想知道月泉淮到底是对自己施加了什么妖术。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想要的要死、又是因为什么差一点不能高潮,但现在显然不是满足这个求知欲的合适时机。 于是月行空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刻被魏华推倒在了床上。 什么……? 月行空反应不及,被自己的徒弟一把推在了床上。但他看着开始撕扯自己身上衣物的魏华,很快也回过神来了——他也不是全然不通人事,自然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或者说,是魏华想要做些什么。 月行空觉得自己理应替魏华疏解秋阳神功带来的痛苦,就算抛去他自觉要在这件事里承担的责任,这也本就是师父的分内之事——师父怎么会因为徒弟长大了或者惹事了就不管徒弟了呢。 也正是因为他知晓这一点,所以他方才才会出手,如此生疏地为魏华解决他难以启齿的欲望。 但用手和插入是不一样的,后者无论如何反驳都是货真价实的性交。月行空知道自己这么想实在是掩耳盗铃,毕竟用手解决欲望也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师徒该做的事情的范围,但他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有几分纠结,一直以来都践行得很好的理念首次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冲击:若是不管,魏华会难受;可若是真的做了…… 可他也不能不做。 想到这里,月行空突然发现自己纠结来纠结去,其实根本没有选择,伦理又如何?情同父子又能怎么样呢。他不禁失笑,但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伸手摸了摸魏华的脸,魏华的脸很软很软,小时候就很软,现在依旧是。他养着魏华,看他从小豆丁长成如今这幅模样,本该全然将自己代入父亲是身份,现在却要对他做这种事。虽然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可是月行空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能为他们所做的事找出一个理由,无论这人是善是恶,无论这事儿是好是坏。 既然理由不能作为辩白,那恶人便由自己来做吧。 魏华此时已经开始毫无章法地扒月行空的衣服了——他以前怎么不觉得师父的衣服不但难穿还难脱?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多久,便感觉月行空突然坐直了身子——魏华愣怔了片刻,短暂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现在又打算做什么。 他难受极了,却又忍不住唾弃自己:天池的水刚才怎么就没把他淹死呢——怎么还让他有胆量对师父做出这样的事?甚至他现在还不知羞耻、不知悔改,仍旧、仍旧如此贪恋师父身上的温度…… 但他没来得及想太久,因为月行空很快笼罩了他,然后他便感觉到唇上落下一片微凉,像是他小时候看到初雪便冲出去尽情撒欢,一片雪花恰好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但这片雪花没有融化,长久地、长久地停在他唇上。 是……是师父。 是师父在亲他。 魏华瞪大了眼睛,却因这一吻浑身酥软,整个人从身到心再也抵抗不得,只能满心震惊地看着月行空一点点解开他的衣服。他张口想说不要、师父不可为了我脏了自己;可最后却是怯懦的带着哭腔的“救我”,他好难受,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师父、师父……救我。 这之后的事情魏华都有些记不得了,情欲和羞耻心一起让他几乎失了忆,只能记得那夜他与师父二人确实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月行空抱着他,即便再是温柔地为他扩张,也毕竟是新手,自然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所以最后被插入的时候,魏华还是疼了。 但那点疼痛根本算不上什么,反倒是像带着情趣的惩罚,像是责罚他和自己师父不顾纲常伦理,就这样滚到了一块儿去。但那时魏华已经顾不上这样的惩罚了。 他咬着唇感受着师父在自己体内进出,他知晓师父不是故意要磨着自己、拖着自己、耗着自己,只是师父也在不好意思。所以魏华很是懂事,他咬着嘴唇,不愿催促一句:只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他已经被干丢了好几次。他的高潮来得快,但每次高潮的过程都极其缓慢,魏华便夹得月行空的进出更为困难了。 其实,比起那微不足道的疼,终究还是爽利更多,魏华最后骨头都酥了,躺在月行空怀里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一声接着一声地轻哼着。月行空则像哄着一个小孩那样,轻轻抚摸过他的脊背,不断诱哄着让他放松。 燥热随着持续的性爱一点点剥离身体,可魏华的脸却随着逐渐的清醒而越来越红,到了后来,他已经明显能感受到体内的邪火不复存在。可越是清醒,他越是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埋进月行空的颈窝里,不想让师父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月行空也能感受到怀中徒儿的身体变化,悄然握住他的手,温柔地问道:“好些了吗?” 魏华咬着嘴唇,最后颤抖着答了假话:“还是难受……” 其实他已经不难受了,但他想要这样确定的肌肤之亲,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他怎么觉得自己能骗过将他养大的师父呢?月行空闻言只是叹了口气,依旧纵容地、缓慢地,继续占有着自己的徒弟。 第二天一早醒来,师父已经不见了。 魏华夜里又是跳湖、又是纵欲,这回是彻底病倒了——不过和莫名其妙燃起来相比,这点风寒此刻也只能算得上是小事了。 魏华想下床去找师父,他有点惴惴不安,但是已经不是担心师父不要自己,反而是有点担心师父会想不开昨晚发生的事情。 但没过多久月行空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碗粥,可能是为了营养丰富,里面还加了鸡蛋青菜和鲜rou,魏华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但其实连月行空的脸都不敢看。 道歉?道谢?昨晚的事师父没有再提起,那他是不是也不该说?就算再提起,又要说些什么呢?而且……而且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以后还会不会发生,按照道理,这种事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一次性的。 魏华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只能稀里糊涂地喝着粥。倒是月行空清了清嗓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天极殿内的藏书……没有详细记载过这种事的。” 魏华瞪大了眼睛,没料到师父会如此直白,他呆滞地看着月行空,腮帮子还鼓鼓的。 “我打算下山去找找关于这种事的书,下次,应该不会再弄疼你了。” 魏华嚼了嚼嘴里的米汤,但眼神依旧呆滞。他咕咚一声把嘴里的粥咽了下去,“呃……”“嗯……”了半晌也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来:“没、没有,昨晚也没疼。” 话刚说完,魏华已脸红到脖颈。 月行空却突然笑了,眉宇疏朗:“但你昨晚皱眉了。” 魏华没想到师父会将他观察得那么细致,他愣了愣,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徒儿真的不疼……” 月行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那你当为师看到你疼的时候,也会疼吧。” 这之后,无论魏华再怎样追问这句话,月行空都一笑置之,不肯对魏华解释半个字。久而久之,魏华也逐渐习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师徒不全然是师徒,父子也并不完全父子。说情人更是无稽之谈,谈爱侣又有些过分正式。 又下雪了,魏华堆了两个雪人在门口,脑袋上簪了一支小树枝的雪人是雪人师父,额头点着几粒石子的是雪人徒弟。 他觉得他和师父就是这两个雪人。 既然是在人迹罕至的长白山上,在渺无人烟的天极殿内,又为何要用俗世人的关系约束住他与师父呢? 他拍了拍手上的雪粒子,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天极殿内。 啊,好香。他已经闻到烤rou的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