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猫初相识
早上七点,刚好是这个城市开始苏醒的时间,一辆黑色红旗盛世刚开到仁新街街口,车里探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脑袋来,唐大年脸上还带着早醒的浮肿,好奇地看了一眼街道前头聚在街边的人群,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停顿在路边,黑色别克旁边的男人在神色严肃地和交警交谈着什么。“似乎是出了什么交通事故啊。” 他懒得凑热闹,刚摇下车窗就听见铃铃作响的手机,按下接通,黎志田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唐大年一接通电话,脸上瞬时就挂上谄媚得有点rou麻的微笑,恨不得穿过话筒把那张喜气洋洋的脸凑到黎志田面前。“老黎,看来你没事了啊,今天有何安排啊?” “安排没有,假条倒是有两张,我和刘锋这两天有点事,跟你说一声。”窗户外头的天色是牛奶枣的淡青色,种在窗台花架上的白色牵牛花长长地垂下来,从窗子往外头望,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宁静,刘锋的家正如同他本人一样。黎志田侧趴在那打完了电话,从蓝白条的被子上抬起头来,随手把手里的电话一扔,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地抬起身子找起猫来,大床右侧被子一角卧着一只小猫,枕着自己的爪子,睡成了一团。 扰人清梦算不上什么好习惯,但扰猫清梦也许可以原谅。出于一种恶趣味,黎志田把小猫一把拎起来,悬空的小猫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头,黎志田笑眯眯地叫了一声痛,那只咬住他的口连他手上的皮都没擦破,还安抚地拿小舌头舔了舔他。 “第一次见到你,我记得是在一个夏天的晚上。”黎志田手轻轻搭在趴在他肚皮上的小猫背上,脸上浮现出一种回想过去的飘渺。 那时候他还不过是干苦力的棒棒,但是由于手段狠、做事狠又会拉拢人在当时的南兴县棒棒堆里头有点名声,被叫一声黎哥。那时候刚跑完一趟苦活,背着尼龙袋装的那么一大袋子货送到南山,从早上走到下午,晚上到了家发现门外头坐了个人,他又累又渴,没理会人径直往家里走,他坐在厅屋石台阶上猛地灌完了两瓢冷水,歇了一阵缓过来了,又就着摇水井的水冲了个凉,湿着头发要去街口打点酒。 一出门看见一个黑影子站在旁边,吓得他骂了一声娘,那人走近了点,露出一张学生气的纯良脸蛋,看起来年龄不过十四五岁,那男孩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斩钉截铁地说了句,“求黎哥帮个忙。” 他当时觉得好笑,心里想着没见过不抛食就来钓鱼的人,闲着也是找乐,他一面往前走一面招手示意他跟上,“什么事,你说说,价钱好谈。”那男孩紧跟在他身后,沉默了一阵,他想着应该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脏活,出奇地有好耐心等他开口。 他走到街口的黄老头烧酒那,拿了白天定好的酒,打开喝了一口,又把那壶酒递到那个男孩面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隐约的酒窝,嘴里说着我怕喝醉了,就说不明白了。 他站在家门口把那一小坛酒喝完了,推门要进去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托您帮个忙,帮我找个人,然后杀了他。”“谁?”“我爸爸,没见过面的爸爸。” 黎志田笑了一声,觉得有点意思,转头怀着一种欣赏的意味打量起那个男孩来。他眼珠子清澈透亮,脸上神情如同拜托菜市场鱼摊老板顺便宰一条刚买的鱼一样平淡认真,一把不起眼但刺人痛极了的钝刀子,这是黎志田对他的第一眼定论。 “报酬呢,你出多少钱?”黎志田左手无聊地拨弄着门栓,扫了他洗得发白的一身老布衣服一眼,虽然补得图案规整,看出来家里有人上了心,但身上新划了好几个口子,鞋子前头也磨得薄成鸡蛋皮,快要露出脚趾头来。 “不如这样,我帮你一个忙,我帮你找人,抓到你手里头来。但是…人你自己处置。”黎志田伸出手亲热地揽住男孩的肩膀,一副热心肠的屠夫嘴脸。“那找人的报酬呢?”黎志田盯着他那双眼睛真挚极了地说道,恨不得捶着胸口掏出一副热心肠,“只要你答应以后用得上你的时候你帮哥一个忙就行。” 男孩在裤袋子里攥紧的手终于掏了出来,直愣愣地伸到黎志田眼前,“刘锋,我的名字。”黎志田的右手握住了一只又热又烫的手,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近乎是喝交杯酒的曲折姿态初次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