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朝着摆放流行饰品的橱窗挤眉弄眼的，李绿实在提不起购买的兴致，说真的，她真的很无聊，无聊到发慌，直到那名身材有点魁武的店员从店内恶狠狠的朝她一瞪，她才尷尬的收回自己幼稚行为，继续像隻无头苍蝇在街道上游荡。

    愈往市区里面走，商店跟人群逐渐稀疏，应该说只剩下小猫两三隻，此时李绿脑袋中的警铃大作，她应该乖乖循着原路回到饭店，而不是像个无知的小女孩乱闯乱走，最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生平最讨厌麻烦别人了，很、讨、厌。

    走着走着，人烟逐渐减少，李绿加快脚步通行，因为女性的直觉告诉她，此地不宜逗留，紧接着，几名穿着邋遢看似地痞流氓的外国人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朝她的方向靠近过来，她深呼吸，心中告诫自己，什么都看不到、都看不到，快速走过去就好，前阵子新闻才报导，某位男子不小心瞟了一眼，就被揍个半死，妈的，天杀的说不定他根本就是个斜眼，才被误会。

    越过那群人的同时，李绿暗自松口气，只是背带被拉住，她可就笑不出来了。

    「有没有兴趣陪我们去玩──？」她英文算不错，而且热衷外国电影，这句耳熟能详的老台词让李绿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盯上，而且还是很老梗的话。

    她硬是把自己的背带抢回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什么？」接着，拔腿狂奔，那群痞子死不放弃的跟在她后头跑，李绿心中不断的痛骂这群变态，拐了好几个弯，没入一条巷子，她贴着斑驳的水泥墙壁，惊恐喘着气，转头，接着一愣。

    靠──！只有一道水泥墙，王见王，死局──！

    「呃、别过来喔，我会咏春拳喔。」她摆好姿势，握起拳头胡乱挥舞，企图吓阻这些人，可惜，哪会有人轻易相信。

    听到这句算是挺流利的英语，流氓们愣了下，不过脚步没有停止，继续朝着李绿逼近，毕竟是她把自己逼入死胡同的，这里又是死巷，会经过的人根本屈指可数，她想大叫，可是天生嗓音不如人，大概还没出声，就先被处理了，她不禁这么悲观的想，有点自责自己衝动的性格。

    「看你这么会跑，这下子没地方跑了吧──！」又是很熟悉的台词，李绿皱起柳眉，看样子是被看轻了，看到那群笑的齷齪的地痞，她就反胃想吐，身边根本没有可以攻击的武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翻越那面墙──！

    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呢？试试看吧！这句话一点都没错，李绿正是那个想要付诸行动的傢伙，她暗自丈量着高度，要是硬跳或是硬翻，可能真的可以躲的过，只是她有办法吗──？短短的数秒间，她必须一气呵成完成这些艰难动作。

    她深呼吸，双手攀住墙缘，用力一蹬，一隻脚已经稳稳的搆到边，她用着极度丑陋的蠕动方式，让自己能够安全的攀附在墙壁上，只可惜，她安心不久，一名面黄肌瘦的男人已经踏出一步，紧紧拉住她的背带，不让她逃开，笑的一口黄垢的牙齿，她撇过头，忍住呕吐的衝动。

    一根管状物的东西狠狠的顶住她的肩膀，她吃痛的睁大眼，一名身材算是曼妙的黑人女性正露出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她，手持捞鱼网，用着握柄的地方顶着她，她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她要是真的落地，后果肯定不堪设想，那是一池养满看似食人鱼的大水池，鱼儿不时探出水面换气，满口的尖嘴利牙，令她看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妈呀──！她进退两难了啦！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纤细的身影从黑人女性后方站出，她微瞇起那双猫似的灵活双瞳，艷阳高照让她脸颊燻红，顶着一头及肩短发，率性的棕红色发色跟她嘴角的笑容一样胀满热情氛围，她抬头，目视着李绿困窘的行径。

    「露意丝，救她下来吧。」说完，李绿重心不稳的立即偏离，距离那水池更接近，她抓紧墙缘，头戴的贝蕾帽早已掉入鱼池，瞬间让蜂拥而至的鱼群扑杀，瞠大眼，只剩下无辜的帽簷骨浮在水面上，她忍不住惊恐的尖叫。

    「阿──！天呀！别过来。」李绿惊喊着，那群鱼儿优游自在的在她四周游荡。

    脚踩高统帆布鞋的女孩，手攀墙缘的缺角，蹬力一跳，一派轻松的坐在墙上，狭窄的空间让她仍旧像是走平衡木般的轻盈，发现到那群獐头鼠目的傢伙，女孩定眼一瞧，又是一群不误正业的社会边缘人，看到牠们染着五顏六色的头发，笑的那样猥琐，她冷然的表情让那名瘦子松开了拉紧的背带。

    「咦？你们是来找条子伯伯的吗──？他正在我家泡茶喔。」流利英文口音，女孩天真无邪一笑，听到有条子进驻，那群人立即识相的鸟兽散，只是离开同时，还是颇不甘心的频频回望，甚至还有人很没品的比了中指一枚──！

    「嘻，没事了。」转头朝她说完，女孩不动声色的硬生生推了李绿一把。

    「阿───！」突如其来的行为让李绿措手不及，眼看就要沦为鱼饵，她乾脆闭起眼睛，等待痛楚的到来。

    迎面衝击的是软软的拥抱而不是冰冷的池水，脚底也缓缓触碰到地面，她慢慢的张开眼睛，发现到那位黑人女性一双深邃的黑眼珠盯着她瞧，面容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这句她听的懂，她抱以笑容，缓缓点头。

    回过头，那名女孩悠哉的坐在墙缘，盯着她瞧：「该不会是迷路的游客吧──？」

    夏桑马不停蹄的赶回老家，一衝进家门，就看到一双擦的发亮的皮鞋摆在玄关，接着她闯入客厅，正在吻的火热男女意识到她出现，立即像是触电般的弹开，女人羞红了脸颊，男人则是理了理自己的制服，堆上笑容。

    她窃笑，要是她再慢个几秒，嘖嘖，很快就会有新成员產生囉，这时候却听到后院有奇怪的声音，露意丝急忙站起身，拿了摆放在角落的捞鱼网，脚步放轻的往后院走，她也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才跟在后面，没想到发现了一名长的挺标緻的东方女孩竟然以很可笑的姿态困在她家后院墙上，想到这里她就想笑。

    「没事吧──？」轻轻推开后门，白人男性一脸掛心的说。

    露意丝朝他一笑，摇摇头，嘴巴动的快速，李绿根本来不及翻译两人的对话内容，只是站在她眼前，用着好奇眼光打量她的女孩，刚刚的确是用中文说了她是迷路的游客，而且她跟这位叫作露意丝的女性长的完全不相像，她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无厘头的行径让夏桑有了兴趣。

    「我差不多该走了，晚点见。」这句话李绿听的懂，视线很自然的飘到那对男女上头，白人男性依依不捨的亲吻露意丝的额头，接着离去。

    「大卫，下次见。」露出浅浅笑容，夏桑俏皮的说，男人回以笑容，才离开。

    「进屋聊聊吧。」夏桑忍着好奇心邀约她，说。

    点点头，李绿乖乖的跟着进屋，摆设相当温馨整洁，坪数不大，不过两个女人一起住也绰绰有馀，露意丝跟李绿并没有多少话可讲，反而是夏桑笑脸盈盈的拼命示好，露意丝走入厨房，准备点心要款待她，其中，她得知，女孩的名字以及那位白人男性跟露意丝的关係，两个女人彷彿一见如故，话匣子停不了。

    「你实在好酷，一个人敢来这里，真勇敢。」夏桑透露激赏眼神。

    夏桑的中文有着淡淡的英文腔调，她跟李绿坦承自己也是台湾人，只是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在美国生活，有些中文发音不标准还希望她不吝指教，她会用心学习，甚至李绿还得知，露意丝是夏桑的姨婆，仅剩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由于血缘隔很远，她跟露意丝长的才会不相像。

    李绿这刻才体认到自己很幸运，家庭很完整，童年很充实，学习很充裕，反之，夏桑没有像她这般好命，母亲是台湾人却跟国外的父亲展开一段网恋，家族的不允许让他们两个私奔，原本的幸福生活没有持续很久，父母回家的半路遭逢车祸遇上大货车高速追撞，那时候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头，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送到急诊室的同时，看到女儿顺利剖腹拿出，母亲才嚥下最后一口气，跟着丈夫相继过世，夏桑的遭遇没有因此获得改善，她沦落成人球被跟跨国人蛇集团有掛勾的护士给卖掉，足足被抚养六年，由于集团的国籍人士眾多，夏桑所学习到的语言很多，终于，在她七岁那年，因为没有身分证，而沦为幽灵人口。

    人蛇集团要她躲入行李箱躲过检核，只是在运送行李箱的过程中，她按耐不住箱内的高温，不断蠕动自己小小的身躯，行李箱就这么从输送带上掉落，接着她被人发现，那位好心人士还出资供她读书，处境堪怜的她不希望让这位长腿叔叔失望，她很努力读书，表现相当优异，天赋异稟的她成绩单上亮眼，只是体力方面完全不行，体育成绩常常都是不及格。

    她很感激自己何其有幸能够受到善心人士的帮助，每当她望着那份期末成绩单出神，特别是在体育部分总是不理想，她就会自己躲在角落痛哭一场，怪罪自己的身体，怪罪这副身躯不中用，幼小的心灵不断的遭受重创，总是哭的不能自己。

    当然，这些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罗竞修、他的老婆何秋媛、罗衍军，还有眼前这个很对她味的女孩，李绿，只是她的童年遭遇她决定保留，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过的不是很好，爸妈不在人世，她是靠着别人资助才能够活到今天，对于夏桑来说，罗家人都对她有恩，所以她暗自发誓，要是有能力，一定要报答──！

    「感觉你口中这个『老大』似乎是个很好的男人喔──？」李绿感觉的出来夏桑说到这个人的同时，眉宇间透露出神采飞扬，小脸洋溢着笑容。

    夏桑猛地点头：「那当然，我是老大身边的小跟班，他的为人我最清楚。」

    面对李绿的巧笑倩兮，夏桑天真的不以为意。

    李绿曖昧的凑过去，拋了个媚眼：「夏桑，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娇俏的脸蛋瞬间爆红，夏桑激烈的摇头，小手胡乱挥舞，小小的嘴蠕动着，似乎想要争辩什么，她深深呼吸，才说：「才、才没有，他是我心目中至高无上的老大，玷污不得的───！」夏桑颇为自己的辩解感到满意。

    「还是你其实，」李绿刻意停顿，佯装惊讶：「喜欢的是老大的爸爸，果真是最后跟长腿叔叔在一起吗──？好酷。」

    夏桑猛地摇头，差点把脖子给摇断，「他是老大的老爸，就是老老大，更是碰不得的大人物，李绿，你就别再挖苦我了。」她苦哈哈的说。

    「有理说不清，有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漾出微笑，她承诺。

    「我们家老大有在投资房地產，要不要介绍几间声誉好的公寓给你，保证一分钱一分货，真的粉讚喔──！」夏桑朝她眨眨眼，电力十足。

    她感激的说：「那就麻烦你了。」

    「那我先送你回饭店，否则我怕那群傢伙在路上埋伏，明天我去饭店接你，在请我们家老大跟你详谈租屋的事情。」说完，露意丝刚好端出一盘烤的香脆的饼乾，愣在那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露意丝看看李绿，最后目光落在夏桑身上：「要走了阿──？」

    她点头，捞了一件外套穿上：「露意丝，东西留着，我回来吃，待会儿见。」

    露意丝朝李绿露出友善微笑，目送着两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