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已经过了快一整天了，漾漾一直等着那个，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不开口的男孩，已经最后一节课了，却什么也没等到。 「巧芬，他没有来。」漾漾失望的说，因为明天放假，她起码要星期一才能来学校了啊！ 「这实在出我意料。」巧芬歪着头再看一次后面。「他通常坐那里的啊。」 「你们在说那个自闭儿喔？」坐在前头的男的说，他也是邢闵宗那掛的。 「他不是自闭儿。」漾漾强调。 他只是，喜欢孤独。 「管他的，你在找他喔？」男性欠揍的说。 虽然漾漾真的很不想理他，「是，你有他的电话吗？」但她还是得问问看。 「鬼才有勒！」男性再次挑起漾漾的怒火，「不过......」 「我上次在......有看过他，也许他住那附近？」 「真的？你看见他了？」漾漾燃起了希望，「确定是他没错？」 「对啦......我还认得出来啦......」男性看漾漾突然那么激动也吓着了。 漾漾在心里叫了好，他不会乱跑，平常能看见他的地方几乎离他家就不远了，虽然在外地，但只要找租屋就行了！就是今天，她要去找他！ 一下课，漾漾跟巧芬说了再见后便从后门想快跑，不料刚要出门却被高大的身影给挡了下来。 「干嘛！」漾漾大喊，她有急事啊！谁挡路！ 「漾漾。」邢闵宗过度柔软的声调让漾漾听得起鸡皮疙瘩。「昨晚是我的错，我喝醉了。」 「你知道就好，下次不要再喝那么多了。」漾漾不忘提醒他。「好了快闪！」 「等等，我还有事。」邢闵宗依然不走，巨大的身体把整个门都挡住。「今晚有空吗？」 「没有！」漾漾大吼，这人脸皮是多厚啊！气得漾漾一把把他推开迅速走人。 邢闵宗看着漾漾离去的背影发愣，天啊！那力气，那性格，太令他着迷了！ 「真粗鲁耶！」安诗吟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好兇喔！」她甜腻的声音再次出现。 「我喜欢。」邢闵宗痴呆的说着，安诗吟一脸不悦。 「她又没我可爱。」安诗吟贴着邢闵宗撒娇。 「但她比你高啊。」邢闵宗狠狠的刺了她。 漾漾一七零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安诗吟加高跟鞋一六五的身形正带着怨恨看着。 ※※※ 时近下午七点，漾漾已经来到这里快一小时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找不到任何学生套房呢？漾漾已经在那个男的说的地方附近找遍了，为什么就是没看见！难道他是骗人的吗？早知道就不要相信邢闵宗那群的！ 漾漾踱着步在一家超商里想，还有哪里没找的，要是找不到的话她的希望就破灭了啊！ 要是、要是他再也不到学校，直接转学了，像她当年那样呢？ 漾漾在饮料区前埋头想着，顺便拿罐饮料好了，嗯，她最爱的哈密瓜牛奶。 正当漾漾伸手过去拿那一瓶架上仅存的哈密瓜牛奶，另一隻手也突然冒出来要拿。 「噢！给你吧。」漾漾缩回手，看手的高度似乎只是国中生？她一个大学生还跟国中生抢真不要脸，反正没喝也没差啦。 漾漾想不到他却没有拿那罐饮料，不是要喝吗？他手却跟着缩了回来，头稍微转了一点。 声音、高度、哈密瓜牛奶、礼让，是她吗？ 男孩眼睛与女孩四目相对，一瞬间静默，在看清了彼此的面容后不禁倒吸一口气。 「寞寞！」「漾漾？」 「厚！」漾漾手一挥啪一声大力往张寞然的肩膀上重击。 「干嘛啦？」张寞然无辜的看着漾漾，手揉揉肩膀，她怎么力气还是一样大啦！ 「我在这里找你找半天都没看见人！」漾漾大喊，「你死去哪啦？」 「还没死好不好。」张寞然迅速用手指比嘘，她大声公的习惯真的改也改不掉。「你在找我喔？」 「废话！」漾漾是有点减点音量，但在张寞然的耳里还是在吼。「你为什么没来上课？」 张寞然停顿了一下，「这里不好讲，你敢来我家吗？」 「有什么不敢的，你家有鬼喔？」她笑笑。 「也许喔。」张寞然敷衍的说着，想起了架上那瓶哈密瓜牛奶，「你不喝？」 「给你啊，剩一瓶。」虽然很好喝。「我再拿别的。」 「嗯。」张寞然笑笑，漾漾还是一样，凡是都以别人为先，要是这时候跟她推託，只会挨她骂而已。 张寞然拿起那瓶仅剩的哈密瓜牛奶快速结了帐，漾漾也跟在后头付钱，然后两人决定由张寞然骑漾漾的车载她，其实很近，他也是走路过来买东西的。 到了附近，张寞然把车子停在外头的专用停车格，里面没多馀的空间停车，还要再走进巷子里转几个弯才到，一路上漾漾简直是边走边嫌。 「那么里面谁知道啦！」漾漾见没人开始扯开嗓子，「又没有箭头还什么标示的！」 「是你根本没仔细找。」张寞然立刻吐槽她，「我猜你一定只在外面走走而已。」依他认识的漾漾，有极大的机率是如此。 「最好！是你那房东盖太里面！」漾漾反驳，「谁会知道啊！」 「我知道啊。」张寞然说，不然他怎么会找到这么便宜又好的套房可以租？ 「随便。」漾漾摆摆手装作不在意，「是到了没？」 「到了。」张寞然突然停下脚步，厚头的漾漾没注意便一头撞上。 「靠！早点讲好不好？」漾漾大骂。 「你在学校建立的美女形象快毁了。」张寞然带着漾漾走进点着黄光的长廊，到达他的房门前，换上拖鞋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蛤，还要换鞋喔？」漾漾抱怨着，脱脱穿穿的很麻烦耶！ 「不然你光脚我也没差。」张寞然在房间里头说。 「勒勒勒。」漾漾不甘愿的脱下她的帆布鞋，换上柔软的室内拖。 一进房漾漾便立刻闻到淡淡的的香味，是衣物柔软精的味道。 「超香的耶！你刚洗过棉被吗？」漾漾兴奋的说着，满室的香味，感觉就像晒过太阳那般的温暖。 「嗯，趁今天没事洗一洗晒乾了。」张寞然打开那罐哈密瓜牛奶，大口吸了起来。 他的房间其实没什么东西，就基本的那些床啦桌子的，浴室房间里就有，还附电视跟空调，不过电费的关係他也很少开，角落也有冰箱，据说是省电的，总之没几坪的空间在他的整顿下看起来还有很多地板可以走，可以堆杂物。 「对！你今天为什么没事不来学校？」漾漾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腿也没什么节制的大开。 「一件一件来......」张寞然看见她的姿势，不禁摇头叹气。「以前的我就不提了，先说说你吧？」 「我？我怎样？」漾漾扭开瓶装饮料的盖子畅饮。 「你长那么高要死喔！」张寞然猛地大吼，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件事！ 「噗哈哈！这不能怪我嘛！」漾漾很夸张的大笑，「反倒是你，真的完全没变耶！」 漾漾再仔细看了张寞然全身，身高、脸型、发型、衣着，该说他在小学时就太敢得上流行，能预知未来的潮流吗？几年前他也很常穿这样啊！ 「那你为什么没认出我？」张寞然质问着，她到班上来都一个礼拜了，竟然完全没有看出他就是那个小学跟她最要好的人吗？既然他没有改变。 「不是嘛！你应该知道他们每天都围着我，我真的没有认真看过后面坐谁啊！」漾漾急忙解释，班上同学天天绕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她根本不知道张寞然就坐在后头啊！ 「是吗？还是你其实看见我了却装不认识？」张寞然其实相信漾漾，但他就是忍不住多说几句。 「屁啦！」漾漾大喊冤枉，「我昨天刚知道你是我们班的啊！不然我干嘛急着找你？」 「昨天？」张寞然想起，「昨天你们不是去吃烧烤？跟我有什么关係？」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没去？」漾漾怀疑的是这个。 「我还知道你没男朋友勒！这有什么稀奇。」张寞然瘪瘪嘴，「重点是谁告诉你的？」 「巧芬啊，你知道她吗？」漾漾翻着张寞然的棉被，好像在看底下有没有藏东西。 「嗯，杨巧芬。」张寞然若有所思，「她告诉你有我这个人？」杨巧芬是蒐集情报资料的高手，虽然班上很少跟他有来往，但其实她还是有注意过他吗？ 「对啊，我注意到班上的人数不对，明明有五十一个的，所以问巧芬是谁没来，结果她也忘了！」漾漾笑着，她接着想到邢闵宗。 「然后是邢闵宗提醒她的，他说......」漾漾本来要说出口的词突然哽住，这不要讲吧？ 「嗯？」张寞然并没有看着漾漾，但听见她停下来便回头看看。 「对，然后巧芬就想起你了！呵呵呵！」漾漾想用打哈哈混过。 张寞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拜託，她以为他不知道邢闵宗会说什么吗？ 「是自闭吧。」张寞然一笑，风正从半掩的窗吹进。 「嗯......」漾漾收起笑脸，这样说他真的很不公平。「是他们不懂，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不，我也可能是。」张寞然依然笑着，「巧芬应该会跟你说得很清楚，你不觉得很像吗？」 「一点也不像！」漾漾立刻反对，「巧芬说过，你只是喜欢孤独，你自己不也这么说过？」 「我说过......」张寞然莞尔，杨巧芬的直觉真准。 「没错吧？你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们见不到现在的你。」漾漾知道，现在的张寞然完全就是她从小认识的那个，毒舌、爱吐槽、自辱、话题很多的那个，跟邢闵宗他们说的自闭儿完全不同！ 「我也不想让他们见到。」张寞然悄悄笑着，「只有你见过吧。」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看看呢？他们会喜欢的。」漾漾一直很想让大家认识她口里的张寞然，但他一见到人就缩起来，没有人信她。 「没那个必要吧？」张寞然冷笑，「你懂我就够了。」 「喔......」漾漾没办法的低下头。「那你今天到底为什没来学校？」她问第三次了！ 「好啦，我以为你以经知道答案了。」张寞然看着情绪大起大落的漾漾就觉得好笑。 「我先问喔，你们今天有没有继续讨论昨天的事？」 「有啊......」漾漾想着，今天一早班上都在说昨天谁喝醉怎样怎样的，到处传照片分享。 「那没去的人是谁？」张寞然问。 「你啊！」漾漾说，这不是废话？ 「答对了，所以理论上来说我无法参与谈话，所以我不去。」张寞然解释完毕，到冰箱去找他的晚餐。 「就这样？就因为你没去所以你不去？」漾漾自己说得都像在绕口令。 「嗯哼。」张寞然事不关己的样子回答她。「你晚餐要在这里吃吗？」 他最近才刚餵饱冰箱，里头的东西还够多给漾漾吃。 「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这里好像不能煮？」漾漾扫视一下整间房，没有厨房吧，她刚刚也没有乾脆在超商买微波食品算了。 「有小型瓦斯炉。」张寞然翻着冰箱，「水饺好不好？」 「喔，好啊。」漾漾才刚应完，一包冷冻水饺就放上她的大腿。 「交给你了，我去装水。」张寞然拿起锅子往浴室走去。 「喂！没有剪刀吗？」漾漾大喊，这包装又没有缺口，怎么开啊？ 「我懒得拿。」张寞然说，其实他是想看看漾漾还会不会那招。 等他装好水走出浴室，刚好啪一声装着水饺的袋子被撕裂一道口，漾漾的嘴里还有一角塑胶。 「厉害喔！」张寞然称讚着，漾漾超会用嘴巴开东西的，她的牙齿根本不怕断。 「你有够无聊的。」漾漾知道他一定是想看她用这招，算了，就当重逢怀旧一下吧。 张寞然把炉子搬出来点火，放上锅子煮滚后加进水饺，然后翻着翻着等它们熟。 等煮熟了之后用勺子捞了一大半给漾漾，反正她吃超多的，剩下的才给自己，食量不大的他吃十个就饱到不行了。 「你就是都吃那么少才会长不大。」晚餐时间，漾漾还在数落他从国小就一直是一六五的身材。 「叭噗。」张寞然说完后才塞进最后一颗水饺。 漾漾笑着，这样的张寞然看起来真的很平易近人啊，吃完还会擦擦嘴点头说不错，为什么不让大家知道呢？为什么就只让她知道？ 「你妈还好吧？」饱餐后，张寞然在收拾东西时突然问起。 「嗯。」漾漾甜甜的笑着，「很好啊。」 「嗯。」张寞然也微笑点点头。「我看也差不多了，别太晚回去。」 「对厚！现在几点？」漾漾恍然想起，她完全没注意时间。 「九点了，虽然明天没有上课，还是得回家吧？」张寞然看看手錶。 「当然。」漾漾说，「那我明天还可不可以来？」 张寞然看着漾漾水汪汪的大眼，她在装可爱吗？ 「嗯。」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送漾漾到大门口，看她离开了以后张寞然才回到房里，放松的以大字型躺在床上。 好久没说那么多话了呢，他想着。 总是得说点话的。 周末两天漾漾都照时来张寞然家做客，他们不断聊着过往的事，小学那些快乐的回忆，顺便也把之后的记忆补上，在小学五年级时漾漾突然转学，留下张寞然一个人，他不是个会记恨的人，但漾漾不告而别的帐他一直记着，到现在总算能讨回来。 漾漾离开以后的张寞然基本上就是过着完全静默的日子，不再滔滔如流水，他没有想说话的念头，漾漾是唯一让他主动开口的人，也是因为这样，他被当成自闭儿，做过几次检查，但医生也不能确定，因为他有些地方跟自闭症还是有差别，总而言之，他喜欢上了孤独。 孤独患者，他这样说。 跟漾漾聊天时的张寞然完全反常，像是人格分裂般，他绝对会找句话来回答或是继续问问题，跟平常在班上间人勿近的样子截然不同，也许人格分裂才是他的病因。 他们也聊到了现在的事，关于班上的人，漾漾基本也有些概念，谁好谁坏她分得出来，只怕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多做什么。 「你那天呛安诗吟很帅。」张寞然想起漾漾刚来的那天，一开始就给安诗吟下马威，酷到爆表。 「我哪有呛她！」漾漾抱不平，「我是真的不需要她帮忙嘛！」 「是是是，但在她的耳里，你就是在叫嚣。」张寞然说，安诗吟是怎样的人他大概明白，会主动帮漾漾恐怕也不怀好意，幸亏漾漾厉害，懂得拒绝。 「厚！她脑袋有问题关我屁事。」漾漾不留情面的说，反正安诗吟不在这嘛。 「我想巧芬是站在你这边的，她从不跟安诗吟那团交往。」张寞然时常在后头观察每个人，巧芬跟他的类型很像，都喜欢听别人说，但不同的是巧芬会把知道的事说出来，但他不会。 「那当然，巧芬人很好，不然她干嘛跟我讲安诗吟的事？」漾漾除了张寞然以外最好的就是巧芬了吧，她当然是挺她。 「我敢说她也提过邢闵宗。」张寞然自信满满的说。 「你怎么又知道！」漾漾不是不知道张寞然喜欢听别人说话，但他大概也有在修炼读心术之类的吧？ 「通常是这样，安诗吟看不惯比她美的，邢闵宗喜欢高的，安诗吟喜欢邢闵宗，邢闵宗嫌她矮，现在来了个又高又美的，邢闵宗和安诗吟会一起来，你就累了。」张寞然一次解释完这当中交错的麻烦关係，谁叫他间着没事就听八卦，什么事他都瞭若指掌。 「你比巧芬还厉害耶！」漾漾拍着手讚赏。 「过奖。」张寞然双手交握道谢。「重点是，你喜欢邢闵宗吗？」 「嗯嗯。」漾漾立刻摇头，「我不喜欢高的。」 「那就更麻烦了，他会卢死你。」张寞然直接下结论。 「噢！为什么？难道长这样是我的错吗？」漾漾哭喊着问天。 「不完全是，但你得负百分之五十的责任。」张寞然无奈的说。 明天又要去学校了，难保邢闵宗会对漾漾做什么，还有安诗吟在一旁看着会想出什么鬼点子，张寞然想着想着越烦，漾漾干嘛突然又美又高啦！ 他没有资格说话，在邢闵宗和安诗吟的面前，他只个自闭儿，说话可能还会被他们当成奇蹟嘲弄。 这是第一次，张寞然觉得，不说话为他带来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