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黎明對談

    「……多謝前輩，受益匪淺！」

    纏著顧若在客棧後院指導她劍術與有的沒的修煉心法到快天亮，沈柚離這才見好就收，跟顧若道謝。

    「對修煉有熱忱是好事，不過妳修為尚淺，還是要注意勞逸結合。」顧若也收了劍，語氣溫和。

    「收到。不過…前輩，有一事我不知當不當講。」沈柚離做出猶豫的表情。

    「何事？但說無妨。」顧若不解。

    沈柚離點頭，「那我便直說了——」

    「我知前輩除赤心道君外，相隔數百年就收了小草這麼個徒弟定有自身緣由，不應當掃前輩的興。但，有些話即便是作為後輩，思前想後我仍然覺得必須要說，如有冒犯，實在是對不住……」

    「我不是那般死板之人，柚離。妳直說便是。」見她難得嚴肅的樣子，顧若也認真了起來。

    「不瞞前輩，我先前見著了小草在前輩房裡，想是她被陣雷驚著、尋求前輩庇護罷？」

    「是。」顧若微微蹙眉，「我知男女有別，也知這並不妥。但我是小草師父，小草還小，半生坎坷，見她如此驚懼不安，也不忍將她拒於門外……她除了我再沒別的人能依靠了，我實在無法忽視她的請求。」

    「這麼說，小草是前輩撿來的？」沈柚離靠上了一邊大樹的樹幹，抬手接住飄下的一片枯葉，頗為漫不經心。

    見顧若點頭，她便繼續道：「赤心道君當初也是前輩在外頭發現的吧？也是冬日……這故事廣為流傳，修仙界的人都津津樂道這段師徒終成道侶的佳話，我也曾欣羨不已，只覺前輩與赤心道君就像活在話本子裡的神仙眷侶。」

    見顧若似回憶起那閉關日久的愛侶，神情顯出幾分落寞，沈柚離又望向那不知何時落下的細雪：「時間之於修士最是不值錢，因此我們也很容易忽略其長期積澱所能造成的影響。」

    他正思索著她的話語間，少女同他對上眼，眸光像是能穿透人心般。

    「前輩，你現在對小草的心態與作為，跟當初剛收養赤心道君時是否有重疊之處呢？」

    顧若徹底怔住了。

    雖則他也在避免跟小草有過多的肢體接觸，盡量想要把兩人的交流限縮於師徒範圍內，但因於小草身世與相遇情境的特殊，讓他在遇到不可抗力跟突發的情況時很輕易的就妥協了，潛意識就想把她納進自己的保護傘下……

    「我知前輩對小草懷有憐惜之心，也知她受過苦，容易沒有安全感。但長此以往，前輩的底線大概也只會如同昨日一般，一退再退……再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前輩恐怕也不清楚吧？」

    小五在空間內看著少女與顧若對談，此時她直起了身，看著對方的目光是一貫的清澈。

    顧若的表情像是如夢初醒，她看出了他的強烈動搖。

    沈柚離的言語總是有直擊人心的能力。她看著固執又單純，但其實天然的擁有洞見人心幽微之處的潛能，事到如今，小五總算明白前兩個世界她之所以能撼動主要淬練者的絕望值根本不是偶然，更不是運氣。

    ——是全然因於她無自覺的本能與天賦。

    「前輩，若你不忍心做壞人，我可以幫你，讓你跟小草保持正常的師徒情份。」

    見顧若陷入長久的沉默，沈柚離提議，「我可以充當緩解她不安全感的角色。你做不到拒絕她，我就幫你用另一種方式拒絕。」

    「…妳……為何甘願做到這種地步？」顧若目光複雜。

    「我說過了啊，我可是將來要繼承劍尊大統的天才修士——」

    少女眸光灼灼，明亮如火，緩緩地笑了，一如初見之時那般張揚肆意。

    「在我成為劍尊之前，前輩可不能做出有辱劍尊高尚品格的事。」

    「所以前輩，我會好好盯著你的，你可要小心了。」

    顧若看著她，良久，終是長嘆一聲，敗給她似的。

    「都還沒當上劍尊，手就伸得這般長了……這前輩啊，還真不好當。」

    天際泛白，晨光乍洩，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望著晨曦，誰都沒有再說話。

    ……

    宮沁薇再醒來時已然換了房間。

    一身紅邊白衣的少女倚窗望著外頭的雪景，嬌小身影籠於雪光之中，她的表情不若她印象中的鮮活，只有無聲中化開的寧靜。

    那顫顫眸光卻依然是叫她厭煩的清澈，最深處閃動著的是連世間最嚴酷的冰雪都澆不滅的火光。

    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少女視線微轉，兩人四目相對。對方一頓，隨即走了過來，在桌旁坐下，腳跟靠地、交叉，雙手支著凳子，笑得跟沒事人，同她打招呼：「呦，妳醒啦。」

    「……」宮沁薇盯著她，半天沒說話。

    說實話，她想過她肯定會利用找顧若出去的機會趁機做些什麼，卻也沒想到才一個晚上，醒來處境就有了這麼大的變化。

    「醒了就跟我一起下去吃東西，前輩還在下面等著。」說著她就要起身。

    「這裡只有我們，妳還要裝？」女孩露出不符她稚嫩面容的冷笑。

    「……妳好像心情不太好？」沈柚離轉身看她，有些疑惑的樣子。

    「被狗皮膏藥一樣的髒東西黏上，任誰心情都不好。」她意有所指的嘲諷。

    「這句話我送還給妳。」沈柚離笑了，「我看妳前兩個世界還挺遊刃有餘的啊，還叫我不要太快認輸，也不知道現在該認輸的是誰？」

    宮沁薇眉心一跳，勉強撫平內心燥氣，挑釁道：「這才剛開始，不是嗎？妳以為妳可以笑到最後？」

    沈柚離卻一臉無所謂，「剛開始？我看倒已經結束了。不信的話，妳可以繼續執行妳的計畫。」

    話落，往門口走去，走到門邊卻又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她。

    出乎意料的，少女猛地對她做了個鬼臉——

    「咧！——再囂張啊，這局是我贏了，手下敗將！」

    下一秒，門砰的一聲關上。

    抓著被子的手越攥越緊。

    她何曾這麼屈辱過？被一個黃毛丫頭這般肆無忌憚騎到頭上來，心中的殺意越發遏制不住。

    『她昨天是不是用了什麼方法讓我們無法探查她跟顧若的去向？』沉默好半晌，她才開口問詢自己搭檔。

    『嗯。只是不知道是管理者的手筆還是……』小三又想起少女周身藍光乍起、衝破屏蔽罩的一幕，心緒難言。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在這個世界殺了她。』宮沁薇的聲音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靜與悠閒。

    『嗯。現在解決這個威脅是首要的，愛意值的收集可以暫時擱置，有她在我們的能量採集作業也很難有進展。』

    頓了下，他又道：『宮沁薇，我知道妳現在情緒上頭，但她現在不是可以隨意處置的狀態，不夠謹慎的話，有危險的可能反而會是我們。』

    『……我知道。我會好好想想。』宮沁薇似乎平復了下來，淡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