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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死亡



    她自杀过,病死过,被杀过,死亡对她来说一直不算什么。

    迟樱从来没有真正惧怕过死亡,即便她只能活一次,她也不认为死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一种结束而已。

    她第一次自杀就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再想做的事了。到不久前她依然是这样看的,如果找不到使自己想活下去的事物,那就果断地结束这一切。

    直到这一刻,她看着他的尸体,那面容、肢体和脏器残缺的尸体,她忽然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对聂桓那不太明了的、淡淡的爱悄悄地异化成了占有欲。

    不过她想占有的是他的生死权。对于他的爱,倒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他愿意爱她就爱吧,他生下来活着是依靠她活,若是死那也得死在她手上,让她弄死或者是因为她自杀。

    他被谢垣开枪杀死那次,迟樱已经明显感受到了那股妒忌,一向是不在她情感范围内的疯魔般的妒忌。

    今天本来是他们共赴死亡的日子,结果却突发意外,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另外两个聂桓得到消息后都识趣地没有过来,他们暗自窃喜,这个聂桓犯了这么大的蠢,肯定要遭老婆骂了。

    迟樱蹲在地上盯着聂桓三的尸体,终于在沉默中开口,带着疑问的语气重复着旁边那个二十六岁年轻聂桓的话:“只是一个身体而已?”

    他在旁边劝了半天,她就是不愿意离开,他要强行拉开她,她就丢花瓶过来砸他。

    迟樱围着被其他帮派以酷刑凌虐至死的那具身体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聂桓叹了口气,他语气温柔地说:“他们抓住我的时候,我已经拿到情报并把意识转移到这个身体了,没有感到痛苦。”

    “尸体要腐化了,老婆,拿去火化吧,别再看了。”

    眼前一片血rou模糊,她却面色平静。

    她伸手从尸体的眼眶里扯出那半碎的眼球,原本如黑宝石般透亮的,会带着虔诚和狂热看着她的这双眼睛,毁在了别人的手里。

    还有这半个聂桓他第二个身体的这张脸,脸部的皮rou也被猛犬咬烂,暴露出部分头骨。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上沾满了并不新鲜的血。

    “宝贝……”聂桓不知为何从心底腾升起一股恐惧。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她看起来极端的冷静,可是周身弥漫着一团压抑和阴森。事情仿佛一点点脱离了他的掌控。

    “我真的还活着,我没有死,他没有杀了我。”聂桓反复地强调这件事。

    迟樱把掌心的碎眼珠放回去,站了起来,冷着脸问他:“你怎么会被他们抓到呢?”

    黑暗世界原本就是危机四伏,他据此堂而皇之地说:“是我不小心。”

    “不小心。”

    她忽然笑了,弯起的眼眸灿然生辉,笑容夹杂一抹寒意犹薄刃般刺进他心口。

    “我对你感到好失望。”

    说着,迟樱目光戏谑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随后她便不理睬他,从他身边经过径直走向门外,关门的声音很大,是砰地一声摔上的。

    聂桓惊魂未定,反应过来时被更大的慌乱和不安席卷了内心。他有时候真希望她能不要那么敏锐,他一做些什么,她总是很快就能察觉到他的心思。

    他应该追上去,想了想,他不敢,只好叫人把那具尸体抬出去处理掉。

    在书房里自我禁闭了近一下午,和各个前来听取吩咐的人交代好事宜后一看时间也晚上了。

    他走出来,觉得心里落寞而孤独,委屈得实在忍不住沉声问正在打扫房间的保姆:“太太在房间里吗?”

    “是的,先生。”

    聂桓心里背负着罪恶感,悄悄地摸进他们的卧室,她正坐在桌子前看电脑。

    房间很静,只有敲键盘的声音。

    她会原谅他吧?

    毕竟,他没有真的自己送死去啊。

    “晚上没有给你做饭,对不起,佣人做的还算可口吗?”他鼓起勇气走到她身侧,单膝跪下来仰视着她。

    “哼。”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还好,至少还搭理他的,要是一声不吭那才麻烦。

    “你在做什么呢老婆?”他尽量把语气放得自然一些。

    尽管他从她电脑屏幕上那一行行的代码和窃取来的隐私数据能推测出来她现在所做的事,她在钓鱼入侵对方的手机。

    “那个人的妻子怀着二胎,带着孩子住在新泽西的别墅,他还养了一只罗纳威。”

    “他的社保卡号是……”

    迟樱叙述着她得知的一切。

    她侧过身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轻轻地说:“他们动手的时候你肯定很害怕吧,是不是很疼,也不让你喊出来,是不是?”

    她不想要他的回答,怜惜地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的怀里,继续说:“我们从来都没有吃过那样的亏,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对待我的聂桓。”

    聂桓感到她在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她低声说:“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一个都不会。”

    “至于你,我以后再和你算账。”

    他原本正放松地沉浸在她的爱抚中,听了这话心里一惊。

    她,暂时不会再哄着他陪他过家家了。

    ……

    ……

    诺曼·帕里奇一时间风头无两。

    杀死那个混血的杂种,意味着即将打破地下赌场的垄断。他和其他几个兄弟帮派终于可以多分到几口rou来吃了,一直以来总做点边缘的走私生意,赚不到什么大钱。

    哪怕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他还记得那张属于好莱坞的脸被他的爱犬撕咬,从这个倒霉鬼口中喷出的血稍微溅到他的指尖,那股温热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名声大噪,一时间很多小团伙都向他靠拢过来,尤其是曾经在人家那吃过苦的,都一脸崇拜地期待他再把那近乎英雄的事迹讲一遍,记住他是怎么折磨那个混血的王八蛋的。

    他说,那家伙让浑身上下糟蹋遍了,死的透透的啦。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的老婆带着他的儿子要从新泽西飞过来看他,一向注重家庭的他正为此团聚做了隆重的准备,之前实在是被盯着,不好过去找他们娘俩,现在正是庆祝的好时机。

    诺曼的儿子今年五岁,正是喜欢那些遥控小汽车、小机器人的年纪,他特意让人包圆了一家玩具店,包好了准备给儿子一个惊喜。

    还有他大着肚子的老婆,他自然也为她买了那劳什子意大利又是法国人的珠宝、衣服,当然他还准备好一套说辞,劝她不要为身材走样而感到难过,不管她怎么样他都会始终如一地爱她。

    时间来到晚上七点钟,一个半小时前他们刚通过话,说是马上就要到了。

    他坐在餐桌边,心情已经有点忐忑、激动,给自己倒了杯酒,终于忍不住问了家里的佣人:“把我电话拿来,我再问问他们到哪了。”

    前些日子他的技术顾问说他可能信息泄露了,所以他近期对手机这样的电子设备比较谨慎。

    电话接通了,他问:“曼妮,你还有多久到家?”

    “快了,我已经看见咱家的屋顶啦。”曼妮语气同样轻松。

    诺曼决定到门口接一接她,于是拿起在椅子上的一捧玫瑰,走到门口斜靠在柱子上,就像他们在高中经常做的那样,他带着花等着与她见面。

    终于接她的车出现在栅栏外,他的下属下车拉开后座车门,穿着宽松长裙的金发女人领着儿子下车。

    她看见了那束玫瑰,扬起笑脸一步步向诺曼·帕里奇走来。

    男人已经伸出手,打算用一个温暖的拥抱来迎接妻子。

    他深情看着她,只见下一秒她额头正中乍地裂开血色的圆孔,女人的尸体轰然倒地。

    她瞳孔很快开始涣散,手边摔倒在地的儿子嘴里炸开一声刺耳尖锐的喊叫。

    诺曼顺从本能卧倒的瞬间腿上挨了一发同样方向打过来的麻醉。

    他拼命地向妻儿爬去,直到意识彻底消失,他仍惊愕地望向曼妮死去的脸。

    ……

    ……

    客厅里,巴尔克吸了口烟,向旁边的洛伦佐问:“这妞到底什么来头?”

    “一个孤儿,你记忆是怎么了?”洛伦佐挥手将凑上来的烟雾拂去。

    “孤儿?我看她保不齐是间谍,一个孤儿可不会在亚洲和美国那边都有自己的保护伞。”

    巴尔克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贼兮兮地盯着楼梯,生怕聂桓从上面走下来。

    “有些事咱们就别瞎打听了,把活干好比什么都强,你忘了那个土耳其小子是怎么死的了?”

    巴尔克想起来,那个该死的东西有点特殊的癖好,看见主子身边的小孩就馋得眼睛冒绿光,后来忍不住想偷偷摸人家,被聂桓砍断手脚喂了狗。

    那个女孩,是他的逆鳞。

    别说碰,单眼睛落在她身上,轻轻地瞟一眼,也容易惹来恐怖的报复。

    他们边喝酒边等聂桓,他在和美国那边的人通电话。听说那姑娘故意不和聂桓联络了,他正在发动人员去找。

    聂桓下楼,坐到自己两个老朋友的身边,巴尔克给他倒了杯酒,发现他脸色不佳,他自知嘴笨,便给洛伦佐递了个眼色。

    洛伦佐开口:“我妻子也会这样。”

    聂桓接过酒杯,盯着那棕色的液体,“你妻子也会一枪狙掉一个孕妇然后绑架一个黑帮头目和他儿子吗?”

    另外两个男人沉默了。

    “咱们派多少人过去合适?”巴尔克受不了这种压抑,问道。

    “我今天晚上带人飞过去,你们不用跟着忙活了,好好休息吧。”

    聂桓的指示让他们松了口气。并不是他们惧怕和其他势力交手,而是担心处理事情时会过多接触到聂桓心尖的那位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