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剑阵

    脚触及实地之后，那股强烈的眩晕感依旧没有消失，凝竹身体摇晃着完全站不稳，好在一只手紧紧扶住了她的手臂，她另一只手连忙抓住那只手臂缓了片刻，才慢慢睁开了眼，看清了周围景象以后，不禁有些惊讶。

    为传承功法而设的秘境其景象一般与主人的修炼环境相近，清一剑仙是在各种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悟得的剑意，他的秘境次次开启景象虽会有所变化，但都是一样寒苦冷寂，荒漠、雪原、孤峰和深渊来回更换，最好的地方也是一片荒野。

    但此处青山叠翠，云岚缥缈，景色清幽怡人，若不是空气中没有灵气，凝竹都要以为两人未出不秋山。

    她前几日根据典籍中的记载，准备了许多在艰苦之地度日的物资，现下似乎用不着了。

    根据那些记载，秘境中主要考察入秘境之人的剑招、剑意与剑心，剑招由剑阵考察，剑意由幻境考察，剑心考察方式不详，似乎是秘境的主人认为你这关过了，那便是过了。

    秘境之中的景物年年变换，各个关卡触发的地点也会随之改变，只能靠入秘境的修士自行探索。凝竹觉得这些关卡既然属于阵法和术法，那她应该能够识别到，灵识放出扫荡了几遍，却什么也没觉察出来。

    她猜测应该是有什么禁制遮掩，便收了灵识，和顾久安两人在山中四处走动，慢慢找寻。

    现下不是它正式开启的时刻，秘境之中也只有他们二人，倒也不用着急。

    龙泉秘境二十年一度，已延续将近五百年，次次都有不同的剑谱出现，每次开启都能引得练剑之人蜂拥而至，龙泉秘境不限制进入人数，相传最多一次有百名剑修进入，为了抢夺剑谱在秘境中进行了好一阵厮杀。

    明明清一剑仙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独自修行，他的秘境如同试炼场一般人头攒动，打得火热。

    左右草木葱茏，迎面清风徐徐，空山之中隐隐传来泉声与虫鸣，凝竹恍然觉得，二人又回到了无尘峰中散步的时候。

    不同的是，走在一侧的青年并未像以往那般走在她两步之后，自进入秘境之后，他一直与她并肩而行。

    凝竹心中欣慰，这不就慢慢适应了吗？

    行至一处峡谷时，两岸如削，岩壁高耸，天空宛若一线，凝竹正打量着四周景色，眼前忽然一暗，身侧的顾久安已拔剑站到她的身前，未及她做出反应，又发觉天空中似有寒意传来。

    仰头一看，空中万剑如雨从天而降，宛如星辰陨落，铺天盖地地覆盖着整个峡谷。

    凝竹心头一紧，挥手布了个结界，横栏在峡谷半空，然后又突然意识到，这就是顾久安试炼的剑阵了。

    她闪身转移到远处的山峰之上，俯视着谷底，挥手撤去了结界。

    她不能阻拦顾久安的试炼，他只有靠自己得到秘境的认可，才能获得最后的剑谱。并且这试炼的过程，本身就是锤炼他剑术的一部分。秘境中虽不是剑仙亲自出手，但剑阵中的剑招都是他亲自设置，能领悟几分他的剑意。

    结界撤离之后，顾久安彻底暴漏在剑雨之中，他手中的剑挥得极快，舞在头顶仿佛撑起了一把伞。但那些剑并不是无力垂落的水滴，被挡下之后便会径直落地，它们被撞开之后还会继续如穿针引线一般加入到其他剑流之中，继续向谷中之人攻去。

    清一剑仙的剑招名不虚传，这些剑的攻势极快，极利，剑雨全部落下后谷底剑影错乱，剑光如流，好似一片汹涌奔流的剑海。

    聚集在顾久安身侧的剑越来越多，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金戈撞击之声回荡谷中，宛若雷霆。

    凝竹将灵力凝结于双目，在错乱剑影中看清了他的身影，他身形如电，剑招迅猛，剑流来势汹汹却能被他逐一挡下，他灵力虽弱但好在破妄剑剑势凛然，每一次挥出都能将乱剑震离数丈之远，在剑阵之中未落下风。

    一炷香的时间逐渐过去，剑阵不仅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更加猛烈。

    凝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放出灵识关注着顾久安的状况，时刻准备着出手相助。

    她原以为是错觉，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些剑中散发着浓郁的杀意，剑气仿佛来自极寒之地的凛冽寒风，连她站在峰顶都能感知到几分刺骨寒意。

    根据那些典籍的记载，清一剑仙虽为剑修，但慈悲仁厚，不喜杀戮，剑阵中剑招虽快虽厉，但都是点到为止，重要招式甚至会放慢，暗含几分指点。

    但现下的剑阵却有着势要置人于死地的暴戾。

    她提着心又等了大半个时辰，顾久安剑招放缓，额头似有汗意，她实在放心不下，暗中对着谷底弾出几道无形的灵力。

    这几道灵力并未加入到对战之中，只是盘旋在顾久安上空，预备在他招架不住时，为他抵挡致命伤害，但凝竹很快发现，这几道灵力越来越弱，不久便凭空消失。

    她闭目四处感应了一下，发觉整个秘境设置着吸纳灵力的阵法，虽不会直接吸纳修士体内的灵力，但入内的修士只要施展灵力，就会很快被秘境吸收。

    以她的能力倒是可以解除，但凝竹担忧这是秘境主人考验所在，不敢轻举妄动。

    顾久安的剑招本就不是以灵力见长，对他影响也不大，只是自己的招式全都依仗灵力，这就很难暗中相护了。

    凝竹面上的担忧浓了几分，调动灵力跃下谷中，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岩石上，脚底就是奔涌剑流，浩荡的剑气将她的衣摆与发丝鼓动得翩飞不已。

    此处距离顾久安只有十丈之隔，她对危险的觉察没有其他修仙之人那般敏锐，离得近些，若他真抵挡不住，也好更快地出手相助。

    凌厉剑光中，底下的青年似乎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凝竹连忙收敛了眉宇中的担忧，面上重新挂上轻淡笑意。

    顾久安骤然转身背对凝竹，长臂一挥将剑流破开一道豁口，身形向前一跃，跳到了峡谷的一侧，而后再次转身抗击剑流。

    这突然的举动让凝竹愣了一下，意识过来以后心中暗暗称赞，如此一来，他的后背便有了山崖掩护，不再是腹背受敌。

    少了一些夹击之后，顾久安凝眸于眼前来剑，每一次还击都精准有力了许多，乱剑上前直接被拦腰斩断，慢慢的，他的身前堆积了一层断剑。

    空中舞动的剑在急速变少，待只剩下零星的十余把时，凝竹才发现，那些剑影虽然凌乱，但每一把剑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节奏和轨迹。

    每一把剑，就是一式剑招。

    顾久安后期之所以能如此精准的出手，正是因为找到了剑阵的规律。

    那么纷杂错乱的剑影，剑招岂止百千，他居然还能逐一识别，逐一化解。

    凝竹知晓他剑术大有长进，但没想到已到如此地步。

    待最后一把剑被斩断落地，凝竹起身飞至他的面前，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喜，“顾久安，你好厉害啊！”

    顾久安面上皆是细汗，前额的头发与衣袍的领口全然被浸湿，微敛着眸，压抑着胸口的喘息，见凝竹过来，稍稍抬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没有任何言语。

    猜测他已是累到极致，凝竹连忙自前襟处掏出帕子递给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光滑的岩石。

    “那边可以坐，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

    顾久安还在盯着那方绣着兰花图案的白色丝帕，那边的右臂上就有了一只手握了上来。

    “不必，多谢大小姐。”顾久安身形一侧挣开了凝竹搀扶的手，缓缓向那块石头走去，那只拿着丝帕的手被留到了他身后。

    凝竹愣了一下，看他走得虽慢但身形依旧稳健，压下了追上去搀扶的心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丝帕，心中好似想通了缘由又好似没有。

    他不是已经适应女子的气味了吗？

    凝竹慢慢走到石头前，顾久安已盘坐在石头上开始闭目调息，她放出灵识探了一下，发现他已无灵力。

    这秘境之中没有灵气，他就算打坐也只能调息无法恢复灵力。

    凝竹走到他身前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动用灵力帮他烘干身上的汗水，又掐了个除尘咒。

    顾久安的肩膀在凝竹的手放上那刻微微僵硬，察觉她做什么以后眼帘微动，却没有睁开。

    见他如此，凝竹轻声解释，“已近傍晚，夜间山中气温低，这样不易受寒。”

    本想用灵力顺着经脉帮他放松一下全身肌rou，但手下的肩膀越发僵硬，凝竹只得收手。

    顾久安并没有休息太久，待他气息如常，两人便开始在山中寻找今夜的容身之处，但转悠着了许久，凝竹甚至用上了灵识，都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茅屋或者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