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避客

    凝竹慢慢走在路上，微凉的晨风吹走了那股混乱的情绪，她的头脑清醒了几分，秀眉轻轻蹙着，有点懊悔。

    她刚刚像极了小孩子赌气一般离开了清风苑，下次该怎么回去找他们呀，走得那么匆忙，顾久安的伤还没处理，应当沉下心与叶百川好好商量的……

    凝竹略低着头缓缓踱步，突然发觉前方有一个白色身影挡在了路中央，略一抬头，看到了一张凝结着寒霜的脸。

    那股酸涩的感觉瞬间又回到了心头，凝竹攥着手心缓了几缓才压抑下去，可一开口还是闷声闷气，“小叔……”

    叶百川黑着脸伸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盯着凝竹看了片刻，咬牙切齿地开口，“好好养伤，少来找他！”

    凝竹看了他一眼，伸手取过木盒，打开一看，是一枚青色的丹药，清香怡人，暗含灵力，绝非凡品。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几分浅淡笑意，在她的认知中，东方文化背景中长辈与孩子吵架后极少会主动认错，但只要叫吃饭，就是服软。

    现下的送药也是一样。

    况且最后的几个字也不再是“别来找他”，而是“少来找他”，这是默许了她去清风苑找顾久安。

    凝竹抬头望着他，满是笑意的水眸中波光粼粼，“谢谢小叔。”

    叶百川脸色没有一点缓和，皱着眉冷冷说道，“现在就吃。”

    凝竹顺从地捏起药丸服下，那药丸入口即化，随即一股清冽纯净的灵力自腹中爆发开来，四处涌动，她正要运转调息，一直大手便放在她的肩头，引导着那股灵力顺着经脉和缓地流淌全身，一点一点滋润充盈着她的丹田。

    “多谢小叔。”

    叶百川收回手，冷着脸鼻中一声冷哼，咬牙斥道，“快回你的无尘峰，叶无极死了不代表叶家就安定了，没事别出来乱跑，多cao心cao心自己的事情，在峰中好好修炼！”

    虽然依旧担心顾久安的伤势，但看得出叶百川余怒未消只是在强行压抑，凝竹只得见好就收，乖巧地道了声是行了个礼，消失不见。

    凝竹走后，叶百川面上的烦躁彻底显露出来。

    正处朝阳初升之际，远处云雾浮动间青山捧日，静谧清幽，他却长剑出鞘，毫无缘由地对着远处缥缈的群山连挥数剑，奔涌的剑气浩荡且澎湃，荡尽了山间万里云海。

    凝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了上来，一来是为了送药，二来是为了狠狠心再扔几句狠话，让她彻底与顾久安断掉。

    他站在路中央看着她慢慢踱过来，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蹙着眉心，垂着脑袋，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沉下心，告诉自己，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小姑娘抬头看他那刻眼中瞬间又起了一层水雾，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想好的说辞明明在脑海中流转，横下心开口时却打了几百个折扣。

    什么叫少来找他，明明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

    看她开心成那个样子，定然是当做他已然默许，可他偏偏再狠不下心斥责。

    也罢！也罢！

    她年纪尚小何必与她置气，只要盯紧顾久安，不也一样！

    ————

    凝竹回到无尘峰后，丝毫没有静心修炼。

    她在听竹轩和乾坤袋中挑挑拣拣，将顾久安应当需要的东西收拾妥当，第二日选了个叶百川和顾久安都不在的时机，偷偷潜入了清风苑。

    叶百川去了清虚峰找叶万山，顾久安在后山练剑，两人短期内都不会回来，这样她就不会遇上他们，少一些无谓的争执与劝说。

    她进入顾久安的房间，将准备好的物品从乾坤袋中一一取出，逐一布置。

    书桌左右各放了一个古朴简洁的置物架，一边码放着适用他修行的功法和剑谱，一边放置着大大小小的木匣，里面装着各类辅助修行的灵药和灵器，皆已设置了禁制，只有顾久安才能打开。两个置物架上也都布了阵法，旁人移不开也打不坏。

    书桌上添置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又放置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香炉，无尘峰中惯用的是清心香，但已被她弃用，想着顾久安也无需清心，便特意为他调制了安神养气的香料，香气舒缓清润，看似是香，实则是药。

    方桌上看起来年月已久的杯盏也被换成了一套温润细腻的白瓷茶具，里面的茶叶也一并换成了滋养灵力的灵茶。

    为调节房中的冷清之感，空白的墙面上挂了几幅淡雅水墨画，角落里也放了一个花架，摆上了青瓷长颈瓶，瓶中插的是几株设了咒法常开不败的兰草，待夜晚烛光亮起，墙上兰影长短疏映，应是别有一番情趣。

    原本空荡荡的房间终于有了几分生活气息，凝竹四下看了看，倒还有一处不满意。

    青色的床帐左右束起，床上唯有一方硬枕、一床薄被，皆带着叶家弟子的标志，质朴整洁，但简单得略显寂寥。

    凝竹站在床边微微蹙眉，哪怕他体质超常不怕冷，这躺着难道不硌得慌吗？

    挥手撤去原本的被褥，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套全新的被褥，一层一层铺好，正当她前倾着身子，将最后一层云被盖到床面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开门声。

    凝竹心底一惊，脚向后一滑，整个人扑到了床上。

    那张床被她布置得蓬松绵软，跌进去倒也不疼，但就是……

    有些尴尬。

    凝竹连忙起身站好，转头看向来人。

    顾久安站在门口神色似乎有些微愣。

    凝竹向前走了几步，微微探头向他身后望去，略带心虚地问道，“只有你吗？”

    门口站着的确实只有顾久安一人，但她的灵识时灵时不灵，总有人在她察觉不到的时候出现，现下有些不确定了。

    顾久安似乎回过神来，静静看着她，微微颔首。

    凝竹长舒了一口气，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药丸伸到他面前，柔声劝道，“你回来了也好。这是疗伤的灵药，你趁小叔还没回来快服下，我帮你用灵力化开，他不会发现的。”

    顾久安未接灵药，扫视了一下四周，淡淡开口，“大小姐不该轻易来此，这些……弟子并不需要。”

    “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与小叔解释。他让我少见你，我等下便告诉他，你若少受些苛待，我便不会放心不下，自然便会少来。”

    凝竹还是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到了朋友阶段，把他近期那些莫名的疏离全然归结到了叶百川身上，现在叶百川不在，便将计划全然向盟友吐露。

    “修行之人理当清心寡欲，弟子并未受苛待。多谢大小姐好意，弟子心领，这些东西还请撤回。”

    这样的结果倒也没太超出预料，凝竹轻叹了一口气，仰着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可我会觉得你受了苛待，来与不来，全在于我担不担心。若你也不想我来，便照顾好自己，养好自己的伤，别让我担心。”

    顾久安眸光微闪，没有说话。

    见他没再反驳，凝竹看到了希望，又将灵药往前递了几分，轻声催促，“快些服下，一会儿小叔回来，我又要被骂了。”

    顾久安顿了一下，伸手拿起药丸服下，凝竹抓起他的手腕帮他化去药力，刚把手放下，便听到头顶声音传来，“大小姐可以走了。”

    凝竹点点头，指着屋中置物架说，“那些东西都设置了禁制，只有你能打开，你等下清点一下，若还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再为你送来。”

    “弟子并不需要，大小姐无需再来。”

    看着他冷淡避客的模样，凝竹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想起时纾给女主的人设是人见人爱，但眼下她动不动就被催着离开，好似洪水猛兽让人避之不及，看来女主的魅力也是有限的。

    不过她还是要再来的。

    她已经想好，要再送他一件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