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20 终得拨云洗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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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珏方踏进厢房,湘君这头才喝下汤药,眼角一瞥,身着朱红宫装的她大步流星的踏了进来,看在湘君眼里,彷彿成了灵动纤巧的小鸟儿。那衣服上头所绣的白梅,恰巧成了鸟儿安栖之所。 聿珏见她醒着,笑靨如花,往旁一瞧,煎药的人却不是袁既琳了,而是韩馥亭,那主掌尚食司,面貌黝黑,高头大马的内官。 「下官见过殿下。」 聿珏抬起眼,那角度竟让她脖颈感到吃力,「是母后叫你过来的。」 她但笑不语,静静收起药碗后退开。 「湘君,参见公主殿下。」歇了一夜,即便气血仍虚,夜里的伤口痛得她无法安睡,但一想到只要人在宫里,外头那些个威胁她性命的刺客纵有通天本领也进不来,湘君仍是以为这是她查案以来过得最为安稳的一夜。 更别说她的状子,终是交到了值得信赖的人手里。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真正让她藺家沉冤得雪的关键人物,竟是眼前这尚未及笄的姑娘家! 「如果不舒服就儘管躺下,莫要拘束礼节而又伤着了。」聿珏赶紧来到她面前,两人彼此交握着;就像是皇后或左右宫女对她做过的那样,她探了探湘君掌心的温度,「如果觉得不够暖,再让人给你添几个火盆儿?」 「不!不麻烦殿下,这样很好,湘、湘君在家里的时候都没这般舒适。」她忍着疼痛,没说几句话便觉得喘;聿珏于是又赶紧让她躺下来。 「既琳呢?她去哪儿了?」 「袁大夫说是还缺几味药,要回药库里去找……」 聿珏嘟着嘴,对身后的柳蒔松招招手,知她心意的老太监立刻奉上一只药瓶。「这个给你!」 那翠绿的小药瓶颇为惹眼,一瞧就知道此物贵重;湘君不敢轻易接下,「这个是……」 聿珏哪由得她拒绝,直截了当的把东西塞进她手心。「当然是药啦!给你敷的,以前我小时候爬上爬下的,难免碰的青一块紫一块,或是这儿疼那儿痛的,都是靠它解决的呀!」 明明聿珏现在也没多大,偏要扯到「小时候」,湘君听了眼儿弯弯,直是敛下眉来。「这么珍贵的东西,湘君这样收为己用,妥么?」 一见她笑,聿珏更觉得欢喜,忙不迭点头。「儘管收下!你比本宫更需要它。」滴溜溜的眼儿一眨,不知哪来的心念使然,想也不想便脱口:「藺姑娘你该多笑笑,瞧你天生丽质的,这一笑不但漂亮,人也变得开朗啦!」 湘君对上那双乾净的眸子,知她说得真诚,毫无半点他意,楞了一会儿才说:「殿下说得是。」 「待会儿本宫有日课,你有想到什么要紧事要办儘管开口,我差人去给你办了?」 湘君原本想推辞,可一想起昨儿个夜里遭人追杀一事,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对劲。她润润唇,「不瞒殿下,湘君昨儿个进宫,其实带了刀。」 聿珏微抽了一口气,「可你跟杨师傅过招的时候……」 「湘君抵达一处宫门时,藉着翻进篷车之便混进来,之后我把刀留在车上,只怕给人误会成刺客。」她挑起眉头,与柳蒔松视线交会,「柳公公昨夜是与我交过手的,湘君翻进车里差点就露了馅。」 柳蒔松淡淡拱手,「咱只是闻到了点血腥味儿……莫非藺姑娘在与咱交手时,身上就受了伤?」 「不是的……」一想起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与人恶斗的光景,湘君不由脸色一白。「在湘君离开客栈,准备趁夜色摸进宫里时,我前脚方走,有一帮人立刻追了上来打算刺杀我……幸亏上天眷顾,湘君逃过一劫,但之后又有两名追兵,我不得已与他们动起手来;危急存亡之际,湘君……下了杀手,公公闻着的血腥味儿,便是在那时沾上的。」 聿珏惊愕的张大了嘴,与柳蒔松面面相覷。回头时,眼色已是一沉。「那帮人究竟听命于谁,你可知晓?」 「湘君不敢肯定,毕竟当初自譙县走脱时,新任县令已命衙役前来捉拿咱们,我是连夜离开譙县,套了车直奔长安……纵使是知晓我的行踪,一个县令敢情有这般势力,能买通刺客追至京城来?」 「县令嘛……」聿珏正思忖着,不料身后的柳蒔松忽然开口—— 「恕奴才多言,藺姑娘的疑惑,奴才以为不难解答。」 她狐疑地回过头,「哦?你怎么说?」 柳蒔松耸肩,「殿下与藺姑娘只要想着,你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帮人便行了。」见她们仍是一脸疑惑,他索性一次把话说透。「奴才这回要反问殿下了,您想想,究竟是谁要把藺文鈺拉下来?在县令一职出缺之后,又是谁让现在的县令到任的?当那头知道有人欲翻案,甚至要闹到圣上面前,那县令要知会谁哪?」 聿珏登时楞住了,一袭頎长俊雅的身影映入眼帘,还有那总是爱护着她,温柔可人的绝美容顏,全都因为柳蒔松这番提点纷纷浮上心头。 柳蒔松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等了一会儿,才听聿珏支支吾吾地说:「本宫……本宫好像隐约明白了……」 终于是稍微开悟了。为了避免湘君追问,他们也确实耽搁了一些时辰,他便藉机提点道:「殿下,再拖下去,唐学士那儿可要迟了;藺姑娘好生歇息吧,你的事儿已经传到圣上耳里,料定再不用几天,就有定夺。」 「湘君谢过殿下、柳公公。」 柳蒔松似笑非笑的拱手,「别谢咱,要谢,就全谢殿下跟皇后娘娘吧!」 聿珏抿紧了嘴,神情复杂。「本宫日课一过会连同母后一併过来,你歇着吧。」 即便是对聿珏那句「明白」好奇的紧,湘君仍是聪明的不去追问,直到聿珏偕同柳蒔松离去,她回想着方才聿珏那顿悟时的表情,却是了无笑意的、夹杂着淡淡忧虑的。 不知怎地,她竟是也想念起聿珏进门时那无忧无虑的笑容了。 * 「……珏……聿珏?聿珏!」 聿珏心神不寧,连笔掉了都浑然不觉。谷燁卿低声喊她,要她赶紧再拿起笔来。「小心唐学士还在门外,赶快写!」 昨儿个随皇后出宫跑马,还猎了野雁,确实是快活至极;兴许是赢了与司徒勒、皇甫聿璋之间的比试,谷燁卿喜不自胜,一回府倒头便睡,完全忘了今儿个要抽考诗句;这不,除了他、聿璋,还有聂武等几个少年郎全都背得七零八落,这才会在日课结束后被留下来罚抄。 相较之下,聿珏竟是也少见得失魂落魄的?与他们一齐上课的姑娘家几乎都通过了,聿珏是那留下来罚抄的少数。 但就连罚抄诗句都走神?太不像话了吧! 她定睛,重拾起笔来。「哦、哦!」 其他人都纷纷交了卷子,再通过唐学士的抽考后如获大赦的离去,谷燁卿这回很有义气的陪聿珏一块儿交,两个人最后走。 「你干啥等我呀?」聿珏是故意晚交,虽然说……自个儿确实也给柳蒔松那番提点给闹腾着心里不平静。 「不想留你一个面对唐老儒嘍!」 聿珏挑起一眉,瞧他一脸理所当然;她这才露出浅笑,以肘顶了他一记。「哎呀!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谷家小子居然这般有情有义?」真不愧是平日一起廝混惯了的好兄弟! 他哼了哼,「那可不!省得某个人再给我一顶大帽子扣。」谷燁卿瞄向她,两个人相视而笑,还互相推了几把。走出文图阁,他才换了话题,「好啦,不闹,昨儿个野雁味道好么?咱还听说了,昨天有人闯进宫来?」 「那隻野雁吃起来还挺香,你不留下来尝尝真是可惜了!至于另件事儿嘛……」她努着嘴,把湘君昨夜如何闯进宫里都大致讲述过一回。 谷燁卿一听到她给人用箭簇架在脖子上,差点没跳起来。「你伤着没有?」他一脸紧张兮兮的,挑起她下巴就要查看伤口。 「喂!你……别动手动脚的。」聿珏推开他,略微仰头,「我没事啦!有事儿还能跟你们一齐上日课?」 「那你……这是为了她而心思飘忽?」 瀟洒步伐登时一顿,聿珏停下,让谷燁卿超前几步。「聿珏?」 「谷燁卿,我问你……」她咬着唇,忽觉现下的心情有如天色般乌云罩顶。她悠悠啟口:「当官的人,是不是都是互为朋党,一遇到不是自己这边的人,要嘛排挤他,更狠一点的,就是直接把人给拉下来才肯罢休?」 「啊?」谷燁卿被她这般没头没脑的问,倒是不知从何说起。 「就是……非要这般见不得人好,或是一定要尽量彼此兜在一块儿才行?」 谷燁卿搔搔头,面对那盈满不解的灿亮眸子,竟是不忍告诉她真相来了。「嗯,聿珏啊,你这问题……我实在是不好讲,你要说是嘛,可能、多少有这么一点像你所说的那样吧?」 「我说你们当官的……哎,算了!当我没问!」聿珏下顎一抽,埋头就这么越过他,快步离去。 谷燁卿微楞,不眨眼,那抹朱红身影当真把他丢下,越跑越远。「喂!聿珏,等我呀!」 * 经皇后这么一插手,那天早朝,皇帝当着百官的面陈述了藺文鈺一案,不只梅穆,连同几名御史台的大员都受了牵连。 至于皇后那头,对于自己一手盘算仅是略提,并未让聿珏知道太多细节。为了顾及聿琤的脸面,对于聿琤在此案中所担任的角色,皇后淡淡带过了,尽量不使两个女儿因为此事而心生疙瘩。 倒是聿琤随后很快下了令,重新恢復了孝廉举仕法,这废止年馀的任官制度,往后便与科考并行不悖。 湘君在袁既琳的细心诊治下,伤口恢復的忒快,不数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聿珏大老远便瞧见湘君步出门外散心,那一袭月白大袖衫穿在她身上,更衬托出她的清丽优雅。 「湘君!」她高喊,湘君闻声之后微微回过脸面,对着她挥了挥袖。 「殿下!慢点、慢……」湘君差点就要飞奔上去迎接,只是又怕牵动伤口,只能勉强迎上几步。 聿珏手里捧着那柄柳叶刀,飞快到跑到湘君跟前,「瞧!你的兵器,本宫差人把血跡给抹了,又稍微整弄过一番……刀柄重新缠过了,待你伤好全了再试试是否称手!」 眼前的刀焕然一新,刀鞘甚至重新上过漆,湘君如获至宝的接了下来,刀出鞘了几吋,果然银白锋芒灿亮刺眼,连一丝锈红都没瞧见。 「殿下如此厚待湘君,湘君真是……无以为报。」她感动的红了眼眶,不顾伤势的就要跪下答谢! 「欸,别这样!」聿珏连忙伸手扶住她,两人盈盈互望,「本宫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你有冤难伸,本宫不替你出头,那你该怎么办啊?况且真正说动父皇的,是母后,我只是替你把状纸呈上去罢了。」 对她这般轻描淡写,湘君直是摇了摇头,「殿下忒谦了。不管是您还是娘娘,都是湘君……不,是咱们藺家的大恩人!」 聿珏的眼滴溜溜一转,彷彿就等着湘君这句话。「哦……是这样嘛?儘管夫子总是教咱施了恩不求回报,但若本宫执意要向你讨这份情,湘君又当如何?」 湘君微楞,皱眉思忖了一会儿,终是摇头苦笑。「不瞒殿下,湘君家徒四壁,身为女子,除了武艺小有所成外,自认割烹、绣工等手艺远远不及他人,才学也粗浅,实在不知该怎生报答纔是……」 玉手重重的握紧了她,聿珏仰望着她那乾净澄澈的眼,抿嘴笑道:「所以本宫连同母后已经替你想妥了法子!」 「欸?」 她笑得神秘,指了指厢房。「你先把兵器收妥,本宫这会儿就带你去面见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