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尽的谎言
在五光十射的ktv包厢内，男女们欢唱起舞，每个人都玩得相当尽兴，但就只有一名高帅俊俏的男子沉默着，脸上一点也没有开心的神情，只是眼神无神地落在桌子的一隅，默默地喝着酒。 「阿阳今天是怎么了，问他也不说，是不是生病啦？」坐在对面的女客人担心地对着坐在身旁，叼着菸的阿哲咕噥着，「他不是你们店里的红牌吗，老是这样冷淡对客人对吗？是不是应该要换掉了啊……不行，这样就看不到他了……」 阿哲看林佐阳那精神不济的模样，越看越不耐烦。 「阿阳。」 他似乎没听见阿哲说话所以没反应。 「阿阳！」 这大吼一声不仅使林佐阳整个回魂，就连整个包厢的人都被吓傻了，空间内瞬间只剩下伴唱的旋律和节奏。大家睁大眼睛，满脸错愕地望着阿哲和林佐阳。 林佐阳抬头，表情有点不悦地看向阿哲。 阿哲用菸灰缸捻熄了菸，单手比向外头，「出来！」 在场的人都嗅到在蔓延在空气中的那nongnong火药味，不禁愣愣地看着林佐阳。而林佐阳显然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看在这种状况下，他还是识相地起身走出包厢，而阿哲也跟着离开。 当门关上，这群人不管音乐还在拨，贴在门板上偷听，还有人用手势要把音乐关小声一点。 在包厢外的走廊上，林佐阳与阿哲大眼瞪小眼，却沉默许久。 「……你这是怎样，居然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场合？这里的客人来这里就是要寻开心的，你这样的态度是要我们丢了客人是吗！」 阿哲劈头就是大声斥吼，他那粗哑的声音在封闭的走廊间更是具有杀伤力。 但面对这般斥吼，林佐阳神情依旧淡定，甚至还能盯着他的眼。 那锐利的双眼使阿哲更加不悦。 「说话啊？哑巴啊！」阿哲揪起他的领口。 林佐阳右手握住那手腕，「……如果我说我不想干了呢？」 「在说什么鬼话？」阿哲拧眉，将他拉近自己，愤怒的双眼近距离几乎能感受到喷射而出的怒火，「当年你出车祸，都把腿给摔断了，要不是老子出钱，你搞不好活不到现在！你当你爸公司的保人，帮他扛了一大笔债，要不是老子让你来我这工作，你早就被讨债的砍死了！」 被吼了一大串，林佐阳咬牙不语。 「上次为了让女老闆买你的车赚业绩，玩那个什么无聊的赌注游戏。为了让你有时间去追那丫头，老子还特别把你的班调到半夜，还减少上班次数和时间却给你一样的薪水，还不够吗！现在怎样，恩将仇报啊？」 林佐阳仍然保持缄默。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阿哲可以说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在他人生之中经歷那么多噩耗的时候，都是他出手帮忙的，甚至在他找不到工作的时候还收留他……人情压力这么重，根本无法轻易出脱。 而那个赌注，是一位事业有成的女老闆点他的台，有聊到他早上有兼差卖车业务，这个月业绩不够。那女老闆半开玩笑地说，刚好他们公司的女员工在疯联谊，要他找他们公司的单身男士来联谊，如果他能和坐在对面的女孩在一个月内成为男女朋友，半年内就跟他买五台车作业绩。 而他也办到了，所以签约第一台车时才会出现在季小芸的公司…… 是的，会追求季小芸，一开始其实只是因为她就坐在对面，那天就算是换成其他女孩在对面，他也会去追。 毕竟，这场爱情只是个利益赌注。 只是现在……怎么反而为了她想离开这里，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打从他开始对人生呈现半放弃状态以来，他就已经不再对感情这方面有兴趣了。虽然身在这职业，但他也明白只是逢场作戏，懂得就算是表面上再爱，也只不过是一种手段。 他也不再奢望有个人能无条件地爱自己，守护自己……甚至认为所谓的真爱，只是童话故事里的谎言。 只是，在遇到她之后，他所熟悉的残酷世界整个翻盘了。 纯洁无垢的她，拥有一双洁白的翅膀。双眼所看的永远都是世界最光明、充满希望的那一面，就连如此污秽的自己，她还是用那双纯真明亮的双眼笑着望着自己……爱着他。 但，如果她知道一切都是谎言的话呢…… 林佐阳的胸口沉沉地痛了起来，他不禁握紧拳头。 察觉林佐阳的神情，大概猜到怎么回事的阿哲推开他。他点了菸吸了一大口气再呼出，在菸雾飘渺间让思绪冷静些，「……又不是小鬼的年纪了，居然还栽在一个女人身上，简直是疯了！」 林佐阳顺着力道跌坐在地上，看起来就像隻失魂落魄的小狗。 「要不是你是店里的红牌，我才懒得管你那么多！」阿哲看他这样子，无奈地摇头，「别忘了，我能给你一切，也能全部收回来！现在给我滚回家去，脑袋清醒点再来！」 阿哲拋下菸蒂，用脚踏熄，转身回包厢，碰地关上门。 空荡荡的走廊上，林佐阳倚着墙站起来，缓步离开。 ──────────────────── 林佐阳回到自己的住处，没有点灯就直接扑倒在床上。 他觉得好累好累，心情也特别烦躁。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多馀的动力去做别的事情，只想要什么都不管、不想，就这样闭上眼睛，直接到天亮。 如果说明天一睁开眼，就能忘记那些烦恼该有多好？ 但是，当他闭上双眼，季小芸那温柔甜美的微笑脸庞就会浮现在脑海之中。他情不自禁地想念起将她拥抱入怀的时候，柔软娇小的身躯，还有那淡淡柔和的发香……好像只要抱着她，就有治癒一切烦忧的能力。 好想见她，可是又害怕见她。 因为每当看见她对自己充满信任的眼神，他就会感到难以言喻的愧疚与不安。他很想要拥有她，也希望她保有原来的纯真与乐观，但是如果哪天谎言戳破了，难保不会离开他……而且一定会深深地伤害她…… 想像她纯白的羽翼散落，坠落时，双眼含着泪的悲伤模样……光是闪现在脑海里，就令他心痛不已。 明明只是个利益交易的爱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认真了？ 叮咚。 此时，line传来了收到讯息的提示音。亮起的萤幕在这全然黑暗之中，有点刺眼。 林佐阳拿起手机，查看讯息，正好是季小芸传来的。 「想见你……一起吃饭好吗？」季小芸传来的讯息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说也奇怪，明明那么累，心情也很烦，但是看到这句话，林佐阳就怎么样也想飞奔到她身边去，好像瞬间把那些纠结的东西给拋在脑后。 「等我，我过去找你。」林佐阳键入这句话之后，换了上衣便匆匆出门。 ──────────────────── 林佐阳和季小芸会面之后，到附近常去的连锁水饺店吃饭。 两人都点锅贴，爱吃辣的林佐阳点了满满一盘的泡菜锅贴，再加上一杯黑豆浆，而季小芸则是点最普通的高丽菜猪rou锅贴。她漫不经心地吃着锅贴，望着吃得满头大汗的林佐阳，着迷地笑着。 当林佐阳吃饱，用卫生纸擦汗的时候，才发现季小芸看着自己傻笑。 「……看什么呢，赶快吃吧。」林佐阳别开视线。 季小芸当然看得出来林佐阳在隐藏害羞，不禁笑了。 她那沉浸在爱情之中的甜蜜笑容使林佐阳怦然心动。在更确定自己确实为她深深着迷的同时，心底深处也传来一股罪恶感的刺痛。 他脸色一沉，很快地挪开视线。 察觉他好像有点怪怪的，季小芸关心地问：「怎么了？」 林佐阳摇摇头，神情却不见明朗。 虽然季小芸之前想，就算他有什么烦恼，只要他理清了应该会和自己说，但是都几天过去了，不仅他传的讯息变少之外，平常下班了也不太主动找她……以前他总是吵着要每天见面的…… 这次是因为真的很想他，她才终于鼓起勇气提想找他吃饭，他马上就过来，季小芸当然很开心。还以为他没事了……但怎么又突然表现出烦恼的模样，问了又不愿意讲。 到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就算讲了，她也不懂，还是说她烦恼的根源就是她呢……？不管是哪个，就算想不在意都不行啊！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跟我说喔！」季小芸望着他，鼓起勇气继续说：「别看我这样，同事跟朋友如果有什么疑难杂症常常都会来问我的意见喔！我也是很可靠的！」 林佐阳静静地看向她，左边眉毛明显挑高。 「这、这是什么态度啊！我很认真地说耶！」 看她气呼呼，活像隻大发雷霆在跺脚的兔子，鼓起的脸颊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林佐阳不禁噗哧地一声笑了。 他拍拍她的头，「我真的没事，只是最近工作比较累……」 季小芸一听，赶紧起身绕到他身旁的位置，动手为他捶捶肩膀，担心地望着他，「这样啊……对不起，还吵着要你陪我吃饭……我回去切点水果给你吃好吗？」 「不会……我也很想见你啊，抱歉，这阵子都没好好陪你。」林佐阳拥着她，虽然说出了真心话，但是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造成这些矛盾的真正原因，心里的愧疚与思念拉扯着。 季小芸摇摇头，默默地缩在他的怀里，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没关係，你忙吧……只要你的心里有我就可以了。」季小芸靠着他的肩膀，玩着林佐阳比自己还要大一倍的手，细细地感受微微粗糙的手心和指头，然后与他十指紧扣，「不过不要让自己太累了喔，饭要记得吃，也别忘了要补充点维他命，如果不小心生病，我会担心的。」 林佐阳沉默了许久，只能沉沉地回答，「……嗯。」 她的温柔体贴，却令他心痛。 他真的配得上她吗？怎么能利用她对自己的爱去欺骗她？诚实与信任是维持关係最重要的一环，但现在他却使这段感情游走在钢索之上……为了圆谎又说了一个谎，愈加沉重的谎言，再坚固的爱情也迟早会被压垮。 果然还是要坦诚比较好吧……诚恳地请求她原谅，也许…… 「其实……」 但就在林佐阳鼓起勇气想要坦承之时，季小芸突然开口打断了。 「我还是有点担心……可是我相信你。」季小芸抬头，将林佐阳的手拉起来，贴在自己的左脸颊上，温柔地笑着，「也许会有点寂寞，但是没关係，我会等你的。」 相信啊…… 林佐阳心底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充满信任的眼神凝视着他，那如此透彻真诚的笑容，令林佐阳更觉得满身谎言的自己真是污秽不堪。他不禁倒抽口气，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举动使季小芸有点愣住了。 「怎么了？」季小芸问。 林佐阳眼角馀光能看见季小芸担心的神色，但他却没有勇气正视她的双眼，只能拿起桌上的帐单，起身，「我等等还要去拜访一位客户，我先送你回家吧。」 「咦，可是都已经七点半了……」 「因为他们今天比较晚，没办法。」 季小芸难掩失望的神色，不过还是点头微笑，「嗯，也没办法呀，工作嘛！」 那逞强的笑容，看在林佐阳眼里更是不捨，但也在同时，为因想逃避压力而自然而然说谎的自己感到厌恶。一而再，再而三堆积的谎言，迟早会累积成难以平復的伤害……为何明白这点，却还是会为自己找藉口？ 林佐阳转过身去，就是不想被季小芸看见自己落寞的表情。 ────────────────── 明明知道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就算知道不该沉醉其中，却情不自禁。 多想要把你留在身边…… 这样很自私吗？ 你能原谅我吗？ by王子 ────────────────── 在回程，林佐阳几乎没讲半句话，季小芸试过几次和他搭话，但他都只是很简短地回应，后来季小芸也沉默了。 她感觉得出来林佐阳一定有什么心事不说，但是他就是不肯说啊……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自己这么不可靠吗？ 沮丧的季小芸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季小芸的住处了。 季小芸下车，林佐阳拉着她的手，将她拥入怀里，然后在额头上如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他轻轻地抚摸她的头，「早点休息吧，晚安。」 「嗯，你也是。」她点点头，努力打起精神来给他一抹微笑。 两人挥挥手，季小芸目送林佐阳骑着机车的身影离去之后，努力撑起的笑脸也才终于变回了苦瓜脸，红了眼眶。 知道心所爱的人有事情瞒着自己，还有那存在于两人之间难言的不自在氛围实在很伤人。她其实是很想大吵大闹地要他留下来别走，但又怕带给他困扰、被当成无理取闹而忍耐着…… 就因为爱，她信任林佐阳的每一句话，不疑有它。 她猜想应该是热恋期过了，所以林佐阳开始慢慢地回到自己的生活了。既然这样，她也不应该像之前那样常常和他每天见面，而是要自己找到新的重心才行。 下个月就是林佐阳的生日了呢…… 季小芸从包包里面拿出今天在文具店新买的a5大小的绘图本子，已经想好，要把两人相恋的故事画成可爱的插图本，感谢他让她再次相信爱情，打算送给他当作第一次的生日礼物。 想着他，季小芸将绘图本子抱在怀里，嘴角泛起幸福的笑容。 季小芸拿出手机，键入一些讯息给林佐阳，「工作加油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