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分叉的河流
“我只是想散散心。”赤坂嘀咕着,“只是因为城区刚好有高楼,楼顶刚好有空地,空地里刚好有水池。我只是顺着楼爬上来看看夜色,为什么会经历这么多?” 赤坂脸上还有八个正在愈合的弹孔,他费了点力气才把它们重新填上,手里端着淋了酱油的半碗米饭,还有个塑料勺子。这碗饭已经不能吃了,里面堆满了掉落的建筑物残渣。 得找个垃圾桶。 赤坂想,掀开身上压着的花盆,跌跌撞撞地钻进店铺,店里的三个人同时看向他,都挺吃惊的。 赤坂低头看看自己:被扫射和乱飞的杂物搞得衣衫褴褛,腹部有数个枪眼儿,头发丝里卷着截弹壳。 “喂,混蛋们。” 赤坂问:“最近的垃圾桶在哪儿?” 成年人们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小女孩给他指了个方向,他说了句谢谢,瘸着腿靠近垃圾桶。 赤坂感觉自己打断了什么重要的谈话,但他不在乎,十几分钟前来来往往的直升机扇叶差点削掉他的耳朵,来来往往的枪手和暴徒更是踩着他的脚过去的,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将自己融化成影子贴着墙根躲藏。他丢了垃圾,像个坡脚鸟,扶着墙又爬回来,小女孩和不认识的女人忧心忡忡地看他。 “你们来这儿聚会?” 赤坂心平气和地问。 没有人给他解释,他自顾自坐锦山旁边,夺过打火机,点燃它,然后点燃腹部的枪眼,把子弹一颗颗压出来。 剩下几个人争吵起来,锦山大喊了一声“住口”,年长的女人蹲下哭了起来。哭声特别像某个熟人。 由美?! 赤坂愣住了:现在是大团圆吗? “就算我想,我也回不到十年前了。我们做个了断吧。”桐生一马说,随后脱了上衣。 “你俩干啥?” 赤坂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由美,同时牵着明显插不上话的小女孩。女孩花了几秒钟时间做自我介绍,她说自己是泽村遥。 伴着两个男人互殴的惨叫和拳头打在rou上的声音,年幼的泽村遥和他解释了大概发生了什么,赤坂勉强提取出精华内容: 店里有一百亿,一百亿来自于泽村遥的父亲神宫,神宫刚刚跑了但说不定会回来,神宫想杀了母女两个;由美喜欢桐生,桐生也喜欢由美,而其中最最难以揣摩的部分是,赤坂不在的年月里锦山喜欢过由美,而锦山、由美和桐生来自于同一家孤儿院,那是他们的养父为被自己杀害双亲的孩子准备的。 战斗后,爬起来的人是桐生一马。 桐生和由美拥抱在一起时,赤坂贺扶着泽村遥细弱的肩膀,和女孩一样,一动不动,不露出什么新表情。 泽村遥看着自己的生母吐露出接受生父的真正理由,坚强地支撑着赤坂贺,没让他因为“我女性熟人把我刚刚认识的孩子的爹当成我男性熟人的替身”一事完全摔倒在地。赤坂贺无法再呼吸了,他抓着锦山的裤腰带,拖行了一段距离,演绎着何为一脸茫然。 由美将炸弹盒子放进隐藏房间内,赤坂握着自己的裤腰,收紧它,随后用两个人的腰带捆住锦山的脚。 然后他捡起刀,插在自己衣兜里。 “我和你们这些神经病没话讲。” 赤坂一边骂着一边捡起白色外套,套在锦山身上,用袖子在打了结,然后扛起锦山,坐电梯离开,把桐生和那对母女扔在楼上。 他连滚带爬地扯着锦山,沿着马路狂奔了大概几公里,一头拱开锦山住处的窗,把锦山丢进去,自己也跳到室内,虚脱般倚着墙滑倒。 锦山被他摔到后脑勺了,脖子稍微左右动动就犯恶心,他呻吟着召唤赤坂滚回来扶他起来,在恢复直立之后,更加剧烈的头部疼痛感打垮了他。 “我刚刚打电话给你手下了,他们会带个靠得住的医生来。” 出于心虚,赤坂抢先说道。 在一番检查之后,锦山身上贴着数量确实不少的冰敷贴,赤坂捏着棉签,往他脸上擦碘伏。他挨得拳头太多了,口腔里全是划伤,嘴唇也肿着。 吃不下,睡不着,旁边还坐着个人翻来覆去地念从精神病院领回来的自我心理调节读物,锦山彰想骂几句消消气,一张嘴,嘴里的伤口又要裂了。 还是闭嘴吧。 锦山绝望地躺着,像具死了又被复活的木乃伊。 赤坂欣慰于他的顺从,打湿毛巾擦拭他的皮肤,然后让他咬着吸管喝了点葡萄糖水,趁着他现在不方便说话,大肆讲着听起来是安慰的话。 锦山受不了了:“你还是掐死我得了。” “那是很简单的事,但让你活着很难。” “现在就动手吧。” “没必要。你组里的事我在处理,你完全可以再躺几周,好好休息。” “喔……”锦山扶着吸管:“你是怎么压制他们的?打着我的名头?” 赤坂没用语言回答,他握起拳头,碰碰锦山的手。 锦山领悟了其中意图,苦笑着:“你没从我这里学到暴力以外的技能吗?完全没有?真令人难过。” 赤坂摊手:“想开点,好歹你仍然是直系组长,而且死了好多竞争对手,接下来几年生意更好做。日子还长呢,试试洗白点产业,赚点合法钱吧。” “又来了。”锦山盯着他的脸,问:“关于正事的建议就到这里?” “就到这里。”赤坂点点头:“接下来就不是正事了。” “讲吧。” “神宫死了,由美也死了。你的手下告诉我他们杀了丽奈,我狠揍了那家伙一顿。桐生上位后又卸任,带着遥跑路。五代目是个跟你合作过的家伙。喂,锦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了,下次机会来了,你去当六代目吧。” “到时候再说吧。” 锦山摇摇头:“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到现在还没发脾气呢。”赤坂拍拍他:“要是我没扛你回来,你八成会死在千禧塔。我想想,你会觉得被炸死挺好的,对不对?你们这些神经病都是逃避主义者。” 锦山彰“喂”了一声,注意到赤坂胸前佩戴着锦山组的代纹徽章。那是正式成员才能使用的东西,但显然赤坂并没有得到许可。 “我们的感情没有那么深。”赤坂又拍拍他,更使劲了:“也就是说,在你寻死觅活的时候你不会想起来我在家等你。如果我没去千禧塔看风景,我就会在电视上看见大爆炸的新闻,然后等着某人捎回你的死讯。哦,说不定连死讯也没有。我只会知道爆炸之后你就不见了。” “通常来说我不支持某人同时当我的哥哥和男朋友,但我为你破例了,锦山,我还假装我是个纯情温顺的小东西。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我拿走你的锦山组然后你在地球随便哪个地方享受自然风光,每季度进城一次检查我的转账;或者我带着近期的感受远远离开,独自感激你这笨蛋哥哥教我的一切。” “你认真的?没有钱和权力我什么也不是。” 锦山彰坐起身,脖子以上的部分隐隐作痛。他近来受得刺激太多了,于是他思考片刻,伸手在床下摸索,把短刀放在赤坂膝盖上。 赤坂抖抖腿,退后一步,向他鞠躬。 锦山耐心地等着自己的死期。 “我不是无礼的家伙。”赤坂摘下胸前的徽章,重新佩戴在锦山的外套上:“我不会永远的失去一段肢体,留下无法保存的影子毫无意义。剁手指的仪式就算了吧。” “再也不见了,锦山彰。”